第22章 歸臥柴房睡(1 / 3)

孟林曾說,如果執意要將韓五陵的十竅分配一下的話,那麼,其中五竅可給與風月,兩竅可歸與車馬玩器,書畫、小說又分別占去一竅,至於剩下的一竅,一半要支與五陵的自作多情,另一半要付與他的故作風雅。

瞧見了吧,裏麵全無詩詞一說,由此可見五陵的詩才真真算個半竅也不通。

他卻偏偏筆耕不輟。

暖春外出踏青、盛夏涼閣消暑、悲秋憑欄賞落葉、寒冬窗前對飛雪,這種種的一切美好,都能勾起他的詩情。

五陵也算奇才,自古及今大約就數他能將春天碧綠的草兒比作庵裏尼姑忘了及時削去而長出的短發;將初夏京城處處飄飛的柳絮比作農家喂雞時撒出的一把把雪白的小米……被纏的沒法,孟林橫看豎看完五陵的大作後,搜腸刮肚半晌,憋出這樣一句評語:“能想前人所未敢想,想後人所未及想,五陵的詩甚為新穎,在下學識淺薄,見所未見。”五陵喜的抓耳撓腮。

而這其中,唯獨一個人沒瞧過他寫的詩,韓世輝。

話說自那首絕句《迎客》被韓世輝批作狗屁不通後,五陵也不甚氣餒,反倒鬥誌昂揚,思如泉湧。命寶興侯在一旁,他負起手搖起頭邁起方步,有意學著曹植,數著足足六步之後,方才停了下來,返回去拿了紙筆,又是一次稀裏嘩啦、一氣嗬成,一首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六步詩》就此橫空出世。

寫完,五陵滿意地拿起,吹了幾口氣,笑念道:

“一入宮門事事休,不見君王日日愁。也無司馬賦長門,幾度寒暑幾度秋。”而後,扭頭問寶興:“如何呀?”

寶興自然隻會是讚美:“少爺好文采!這首詩比先前那首字兒還要多些,休啊愁啊的,怪好聽呢。少爺安心,寶興在此打包票,這回老爺斷然會歡喜的。”

五陵笑:“是麼?”

然而,事事不可測,寶興捧著詩跑去,空著手跑來,撓撓頭,對五陵道:“呃,少爺,老爺要小的將筆墨硯台都給搬走。”

五陵咦了一聲:“這是為何?”

寶興支支吾吾:“那、那個,老爺說……說少爺大概不適合寫詩,叫您還是將功夫花在反思上吧。”

五陵隻是扼腕千裏馬不得伯樂青眼,眼睜睜地瞧著寶興將筆墨紙硯拿了走、鎖了門,獨獨餘下這一個多愁善感的自命詩人,麵對滿壁烏黑殘破,空守著一腔風花雪月。

要問五陵何以在如此惡劣的環境下依舊能優哉遊哉,一是要數五陵天生樂觀,想犯點兒愁都困難,這二麼,就不得不歸為“吉人”當“自有天相”的說法了。

五陵一向自詡吉人。

果然,當明晃晃地太陽升到正中時,彩還頭個奉沈鳳秋之命送來了吃的,臨走前笑眯眯地道:“少爺若還想吃什麼,大可吩咐門外的下人,萬事有夫人呢,少爺盡管說,老爺是知道不了的。”五陵嘴裏塞得正滿,含糊地應了一聲。

接下來不到三刻鍾的功夫裏,幾個在韓家稍得寵的夫人也分別命丫鬟送來食盒,其中自然有韓嫣,隻是她與眾不同,旁人皆以大魚大肉的奉上,唯獨她叫畫眉送來了一小瓶花蜜。五陵初見時不免一愣,用油乎乎地手指道:“這是做什麼?”

畫眉笑道:“還不是我家九夫人體貼少爺?怕您吃這些個魚啊肉的太油膩,用水兌了花蜜也好換個口味,不至於壞了肚子。”

五陵一想,笑道:“難為她周到。”

“可不是,少爺心裏曉得就成。”畫眉說著回頭望望門外,從袖子裏取出一張疊起的紙,壓在了瓷瓶底下,對五陵壓低了聲說,“少爺一會兒看看,九夫人帶話,這張紙裏藏著好寶貝呢。”

五陵看看那紙,點頭答應了。

畫眉走後,接著的是五陵院裏的碧桃,領著幾個下人奉少奶奶的命令公然捧了枕頭棉被、換洗衣裳大搖大擺地進了來,五陵指揮著理好床鋪,又叫他們將吃剩下的菜肴、碗筷清了出去,酒足飯飽地往床上一躺,扳著指頭數數,自語道:“還差一個人嘛。”

小蝶是最後來的。

一進門,放下隨身背來的包袱,四處這麼一打量,小丫頭的眼眶立馬紅了,她吸吸鼻子,用手抹去眼淚,甕聲道:“少爺受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