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五陵(1 / 3)

韓世輝的第九房姨太太是個年方雙八的少女,五陵尚且比她還大上兩歲。

新夫人原本無姓,唯名弄煙,未嫁入韓家前是江南有名的歌妓,清歌一曲,金以萬計。韓世輝因為生意關係去江南走了一遭,便帶回了這樣一個尤物。九夫人嫁入韓家後,韓世輝命其隨夫姓,又嫌弄煙一名風塵味太濃,將弄字去了,換煙字為嫣字,於是她便有了個新名兒——韓嫣。

行家禮時,韓五陵那聲恭恭敬敬的九娘,卻換來了一個叫人渾身酥麻的媚眼,五陵暗笑,他就知道這種女人哪給她怕安上個古代貞婦的名字,她還是改不了天生的水性楊花,就像狗永遠都改不了吃屎。

五陵知道韓嫣是有意引誘自己的,她有足夠的理由如此做。想想,韓嫣才十六歲,父親卻年已天命,年紀明擺在這裏,再加之本就有咳嗽的毛病,身子骨也不甚健朗,終有一日這偌大家產會落到他的身上——或者十年、八年、五年、一年,抑或就會是明日。她韓嫣若是想一輩子富貴下去,不將自己握緊在手中,那是萬萬不可能的。

正好,五陵對投懷送抱的女人向來來者不拒。

蘇鳳秋說,陵兒,千萬不要將女人太當回事,否則吃虧的一定是你。

韓世輝說,陵兒,難看的女人是布衣,好看的女人是錦衣,但不管是布衣還是錦衣,女人左右不過是件衣服罷了。

五陵深以為然。

在看到韓嫣的第一眼,五陵就暗歎,老爹的眼光果然不錯,瞧這長相,瓜子臉柳葉眉的,眼波流轉處,叫人恨不得想跳進去,縱然溺死也夠足了風流。偏她又極不安份,知道自己的眼睛迷人,一雙眸子便放肆的到處勾魂,看男人都跟看情郎一般,真真是狐狸精一個。

隻有一點五陵感到略顯不足。

看女人麼,第一瞧長相,第三瞧氣質,這第二瞧說不重要倒也確實,說重要一個傾國傾城的佳人少了這一瞧便算不得傾國傾城——不錯,此者正是身段。

所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這個窈窕,若說指身段亦是無妨。

其實平心而論,韓嫣的身段在女人中也算得上是上等,可在五陵眼裏,這上等前麵怕是還要加個中字。非但如此,就是全京城最富盛名的落玉坊中的美人,五陵大搖起頭,不甚滿意,是啊是啊,誰叫他房裏有個小蝶呢?

對於這點,五陵極為自豪。

我家小蝶——他無論是在心中,還是那一幫兄弟麵前,甚至是豔傳天下的名妓燕朦朧跟前,五陵總愛如是說著。

小蝶是五陵十四歲那年買下的,青石板鋪成的大街上,小攤小販的吆喝將京城裝點的熱鬧極了,小蝶跪在一個不起眼的牆角,穿著喪服,長發編成三股的辮子,一邊還插著朵白花。身旁躺著個人,卻是被席子蓋住了,隻露出了雙穿著麻鞋的腳。

麵前豎了個木牌,上麵寫著賣身葬父四個歪歪扭扭的漢字。

五陵帶著韓成在她跟前停下腳步,打量她半晌,用一種新近學會的傲慢口吻吩咐道:“抬頭,讓少爺我瞧瞧。”

小蝶給五陵留下的第一印象隻有兩個字:蒼白,搭配著喪服,更是將臉龐襯得不顯一點兒血色。那個地點那個時候的她真的不算好看,也看不出一點兒美人胚子的味道,但五陵還是將她買下來了,因為他覺得自己是幹了件好事兒,救了個人。

後來五陵問起小蝶第一眼看見自己時的感覺,小蝶歪過頭想想,說道:“少爺那會兒就像個典型的公子哥,盛氣淩人,蠻不講理的,好似人人都欠你錢一般。不過呀,我當時就覺得,這個少爺呢霸道是霸道了點兒,但心絕對是好的。”

這日亦同往常,日上三竿時五陵方才起身,春日的陽光暖和是暖和,可暖和中還是夾雜有一絲涼意沁到骨子裏,洗漱完後吃了兩塊梅花糕墊墊肚子,五陵便吩咐韓成去馬房將那匹花了千金買回來的烏騅馬準備好後,小蝶捧著一件披風來了。

“少爺,係上吧。”她笑著勸道,“若是著涼,又該喝藥了。”

五陵天不怕地不怕,獨獨就怕喝藥,那般又苦又黑又難看又難聞藥汁,瞅得都叫人反胃想吐,喝下去還不如給他一刀來得痛快呢,想想不錯,也就由得小蝶為他披上披風,認真地在胸前係上蝴蝶結。

一陣甜而不膩的清香幽幽地傳來,他低下頭使勁嗅嗅,鼻尖在她的頭頂輕輕摩挲著,笑道:“好香,是桂花油?”

小蝶的動作一滯,低聲應道:“嗯。”

說話間披風已經係好了,五陵抬腳便向門外走,小蝶卻在身後叫住他:“少爺!”

“幹嘛?”他回頭問道。

小蝶像是有什麼話想說,又沒說出口,最後隻是道:“早點回來,今晚有家宴,晚了老爺該生氣了。”

五陵點點頭,卻又不急著邁步,反倒是盯著她的臉瞧她半晌,瞧得小蝶以為自己臉上有什麼東西,疑惑地抬手摸上臉,五陵撲哧一聲笑了,幾步湊上前,在她的唇上印了個吻。兩個人挨得近極,近到可以清楚地看見對方眼中的自己,五陵忽然輕聲道:“很美。”

說罷,他向小蝶展了個大大的微笑,眼睛誇張地眯成了月牙,轉身,這回是真的走了,隻留下小蝶在原地,看著他消失的地方出了半天神。然後垂下頭,腳尖有一下沒一下地蹭起地來,不自覺地,兩抹紅暈漸漸在雙頰暈開,豔若桃花,和抹了胭脂一般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