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胡不歸(2 / 2)

凝視著伊人默默垂淚的眼,昶嘉從來沒有如此刻一般後悔過,隻能靜靜為她拭淚——這淚代表了什麼,他不敢想,更不敢猜。隻是心一徑地沉,沉,沉……終於墜得自己都感覺不出來。機械地為她擦淚的手,已經冰冷得沒了知覺。

明明是暮春的風,卻凜若寒冬。

明明擁她在懷裏,卻幾乎連靈魂都是虛渺的。“別哭”是他最想說的話,張了張嘴,卻怎麼也說不出來。“衝動”二字從來都不在帝王行止裏,可是今夜,昶嘉卻再次因衝動而咽下苦果。

“……回去吧。”他的聲音也是虛的,渺的。似乎剛剛也像她一般哽聲斷氣地哭過,一開口,聲音沙啞得像是隨時會碎在風裏。

怡然抬頭,卻發現他臉上並沒有淚,隻是一雙向來或清亮或溫煦或冷凝卻任何時候都極湛然瑩然的眼,黯沉晦澀得失去了光華。

她為傷了她的人而哭,卻忘了這哭泣會傷了愛她的人。

他說,他會一直愛她,對她好……

她卻偎在他的懷裏為另一個男人哭。

他用那麼溫柔好聽的聲音對她說:“怡然,我是你哥哥。”——原來,不過是為了騙她。

可她,其實又有什麼好騙的呢?就算進了宮,受益的也不過是那個掛名“父親”陸如晦,於清冉全無好處。他一直瞞著她,哄著她,騙著她,總讓她有被喜歡被寵愛的錯覺。結果他卻讓她進宮,找另一個會被三千女人分享的男人。

他的心思,她不懂,不明白,卻也無從去問。

遠遠的天空再度燃起煙火,是清冉在問:雲、胡、不、歸?

他在問:為什麼又改變主意,不回來了?

她該怎麼答?

想不出答案,卻還是下意識地想要回去找煙花,可是掙了一下,掙不開,再掙一下,還是掙不開。隻能低低開口:“放開我,好不好?我再回他一次。我不走。”

昶嘉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一雙眼清冷得怕人。既不說放,也不說不放,抱著她的手,既未鬆一分,也未緊一分。

怡然咬咬牙,用了全力去掙,卻未料這次居然輕易掙開,不禁呆了一呆。

昶嘉恍然初醒一般看看自己的手,臉上浮起一絲淡到近似於無的笑,仿佛也在詫異怎麼被她掙脫了一般。不說話,隻低了頭,再看一次自己的手,仍然微笑。

他的手修長漂亮,十指纖長,潤白如玉,比女子猶有過之。左腕處卻有幾道舊痕,淡粉色,一道一道細細淺淺,像是絞絲細紋的鐲子,緋紅嫵媚,卻讓怡然看得心頭抽痛——他十九夜裏九天十地的尋覓,在宮裏早已悄悄流成傳奇,清冉總是避不肯談的涓涓的形象,已然在她心中一點一點清晰,讓她繼續佯作不知的樣子任他繼續瘋狂,她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