涓涓一怔，沒想到他竟然問得如此直接。轉頭看向車壁，卻仍是覺得避不開他目光，隻好一邊掀起窗簾往外看，一邊喃喃道：“果真是夏季要到了麼，竟然這麼熱。”連耳朵，似乎都要燒起來了。
街上其實也未見得十分熱鬧，馬車跑得疾而穩，能看清的，著實不多。
但涓涓看見一雙眼，冷漠銳利，如流星，更如鋒刃，在她臉上不帶任何溫度地一轉，幾乎要將她全身的血液也凍結起來。涓涓心頭一顫，放下了窗簾。回眼向齊珩看去，齊珩卻隻是淡淡在品茶，馬車雖穩，仍時有顛簸，他卻如坐在鬆間月下，意態閑適，對她的神色變化全無所見一般。
“參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輾轉反側....”
他甚至輕輕念上了。
他麵孔好看，聲音好聽，吟誦之間令聽者隻覺書香滿臆，涓涓一時不察地竟然被他吸引，忘了車外還有一個煞星。但這份陶醉也沒有太久，因為接下來，有一個嬌嬌嫩嫩的小女孩聲音出來了：“喂，你是哪來的繡花枕頭，有什麼資格碰本公主的書！連字都要認錯，參茈行萊，哈！”
齊珩學的女童聲音，並不奇腔異調，甚至還很可愛逗人。但最逗人的是——實在是太太太太熟悉了！
涓涓現在不止是耳朵紅了。她想跳染缸，一個大染缸——大紅色的，這樣也許就可以沒人看得出來她在臉紅了。
“參差荇菜，左右采之……”他又在念了。
涓涓希望馬車能突然破個大洞，讓自己可以掉下去，再也不要出現在齊珩麵前了。“你別說就是因為我笑了你一句‘繡花枕頭’你就決定了出去遊學了——你那時才幾歲？”
齊珩微微一笑，並不回答：“在下以為，讀過關睢了，便萌誌以才學求淑女，以時勢而言，並不荒唐。”
荒唐的人是她。情意未定，芳心先許。而黎宸最看重的，偏偏先是權位。他要倚重的，並不是玄朱國君的支持，而是玄朱國握有軍事實權的人的鼎力襄助，有了樓晉文，就足夠了，皇家這一邊，青泫長公主自然會讓一切皆順自己夫君心意發展——但她卻絕對左右不了樓晉文的想法。林昶嘉的選擇並沒有錯。
不知不覺淚盈於睫，涓涓聽到身邊的人說，“涓涓，我會盡今生全力護你周全。進，出將入相，富貴終年；退，遨遊五湖，逍遙山林。絕不讓你有半點兒委屈。”
如果，黎宸不曾出現，齊珩是全玄朱國再也找不到第二個的頂尖之選。也許，那麼一來，她直接喜歡上他，也不必有這樣多坎坷，這樣多波折？
齊珩的建議，是人都會心動。更何況，她如今也別無選擇。隔著淚光，她看見微側向她的溫雅麵容，那樣和煦的微笑，令人心跳——她，也不是不想要的。
“齊……大哥，你，帶我走吧。”離開祈城，離開玄朱。再也不要見到母親，再也不要見到父親，再也不要見到二娘，再也不要見到駙馬府裏所有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