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海山
與勁鬆相識,緣於一次偶然的機遇。清麗的容貌,羞怯的談吐,仁厚的天性,給人一種柔情且脫俗的感覺。開始並不認為她是一個傾心文字的人,因為在我根深蒂固的觀念裏,嬌美俊秀的女人,擁有扮靚生活與享受生活的天生優勢,卻是耐不得文學的寂寞,更吃不得寫作的艱辛的。
不料一天,竟從我的電子信箱裏發現幾篇勁鬆寫的散文,留言也如她一貫的行事風格,簡約而樸實,隻說想讓我“閑時看看”。閑時看看?終於有一天,我在忙完了手邊的事情後,抱著“走馬觀花”的心態,隨意讀起勁鬆的散文來。
沒想到,這一讀,卻令我深陷其中。
於是,我又打電話向勁鬆要來她更多的散文,係統而專注地研讀起來。
勁鬆寫作的起點是很高的。她的散文以遊記和情感類為主,都是從其心靈深處流淌出來的文字,看得出來,她寫得很輕鬆,不是那種為賦新詩強說愁的文人。因為沒有了條條框框的限製,勁鬆的散文寫起來行如流水,避免了語句與起承轉合之間的疙疙瘩瘩,文本結構則跳躍靈巧、連接自如,具有目前散文界所提倡的大散文的基本要素。許多女人寫起散文來總脫不了“小女人”腔調,要麼自怨自艾婆婆媽媽,要麼見花落也流淚聽雁叫也傷心,要麼貓親狗疼孩子老公姨舅姑嬸,要麼拿腔捏調文章中夾幾句外文蹦出幾個網絡用語便自以為很酷很小資,其實很蒼白很肉麻;勁鬆的散文則怨而不怒、哀而不傷,在審美上有一個不慍不火的尺度,她的散文寫作保持著相對穩定而成熟的精神追求,並對自己的精神領域不斷地進行開拓,使之在題材、結構、語言方式、思維方式等方麵,都有所突破和創新。
相對於小說、戲劇等文學形式的創作,散文尤其注重對語言的錘煉。勁鬆散文的語言平和、散淡,字裏行間卻又蘊藏著一股勾人魂魄的魅力,往往三言兩語便描繪出一個傳神的形象來。比如寫桃樹:“它姿態優美,像跳《雀之靈》的那位曼妙的舞蹈藝術家,伸出柔柔的臂來,用靈活的手指那麼一搓一張,便變幻出滿樹的綠意盎然來。”(《磨灘漫步》)寫自己小時候對父親的懼怕:“因為父親的嚴厲,成年之前我一直認為父親是不愛我的。小時候遠遠地看到父親在街對麵走過來,我便會躲進小胡同裏,看他走遠了才出來;回到家,先把門簾掀開一條縫,發現父親在家裏坐著,我便會坐到門外的小板凳上打瞌睡,直到父親出門時發現了我,才把我拎進家去。”(《雛鳥》)這樣一個精靈古怪的小女孩,卻也有調皮的時候:“每次我回到姥姥的四合院裏,東屋姥姥都會罵我幾句,然後笑眯眯地聽伶牙俐齒的我跑到搖搖晃晃的木樓上放肆地回罵。”(《東屋姥姥》)就是如此髒兮兮的一個老太太,卻在作者的心裏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東屋姥姥是有名字的,她叫小蘭,很好聽的名字。我在她走了以後開始理解她,並喜歡她。”(《東屋姥姥》)文章的結尾有千萬種,以這種平靜、簡樸的敘述來結尾,無疑給讀者一種震撼,令人的心靈深處若隱若現莫名其妙地躁動。
思想是文學創作的靈魂。文學批評家何向陽曾說過:“我們的文學也許技巧越來越熟練,但是我們卻沒有了文學的疼痛。”沒有了思想的作品,拉拉雜雜,最終隻能是浪費別人的時間、製造一大堆文字垃圾。而勁鬆為文的可貴之處,就在於她對文學天生的敏感和悟性,她隨手俯拾身邊諸事,卻總能使其刺痛我們的某根神經,給我們一種新鮮的閱讀體驗。比如寫到蓮花,既有周敦頤的《愛蓮說》在先,你還能怎樣出其右呢?勁鬆卻獨辟蹊徑,從現實出發,“在接天蓮葉裏盛開的蓮,出汙泥也難免有染。”“這世上本無完美,我們何苦把自己對完美的奢望強加到一朵花上?隻要精神是純潔的,何必在意不拘小節?”(《清蓮》)去山上遊玩,當問到山民“山上有什麼”時,勁鬆感慨:“你永遠別指望在這些山裏人的口中得到你想要的答案,他們的回答永遠是一致的:‘山上什麼也沒有。’山上怎麼會什麼也沒有呢?大山永遠是豐富的。對於獵人來說,山上有的是野兔和山豬;對於石匠來說,山上有的是成片的石材;對於孩子來說,山上有的是遊戲的樂園;而對於我這個過客來說,山上有的是無盡的聯想和看一遍有一遍的收獲。”(《磨灘漫步》)就連不討人喜歡的“東屋姥姥”,勁鬆也能透過其日常的所作所為,直逼其內心深處潛藏著的辛酸:“東屋姥姥這輩子永遠不討人喜歡,那是因為她從來不會說一句討人喜歡的話,她在撩逗別人中表達她的喜愛,在別人對她的極度厭惡中收獲她的快樂。沒有人懂得她的愛與恨,人們總是習慣了用厭惡的眼光去看她,隻有我的東屋姥爺會在暮色中把羊歸攏到圈裏以後,給他的婆娘從口袋裏掏出一把酸棗或是紅算盤,這個時候的東屋姥姥是最溫柔的。”(《東屋姥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