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孝莊與多爾袞的一次鬥爭(1 / 3)

這則材料是專為本書第二十三回中提到的孝莊和多爾袞的鬥爭做一個補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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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章權力的均衡消失了,莊妃急速返回盛京

由於當時交通不便,訊息不靈和吳三桂有意對通往遼東消息的封鎖,李自成東渡黃河、占據太原的驚天之舉,於(1644年)三月二十九日才傳到盛京(沈陽),傳到清河湯泉的時間,已是三月二十日午前巳刻了。

······(此處有省略)

莊妃欣喜愜意的心緒,是這春天帶來的,也是桌案上那一摞書稿給予的。年節後,她尊早皇太極生前的諭旨和當前形勢發展的需要,以皇上福臨(順治)的名義,下令內院迅速翻譯注釋遼、金、元三代殘存的朝政實錄。兩個月來,內院學士已將遼、金兩代的實錄翻譯注釋完畢,於十天前送來審定。她扔開其他一切事物,把自己關在這個小屋裏,日以繼夜地看了十天,有的地方看了兩遍,至昨天深夜,總算看完了。她看後總的印象是:譯的通達,注的詳細,盡管有的地方淺白冗繁一些,但對一向不重視讀書的諸王貝勒、八旗將領來說,也許正適其人。書嘛,隻要人們看得明白,能得到教益,就算可以了。她決定不誤時機地立即刊印,發給諸王貝勒、八旗將領閱讀,對於“入主中原”也是個心頭上、道理上的準備。她順手關上窗子,打開墨研,拿起筆來,代皇上福臨擬寫刊印遼、金實錄滿文譯本的詔令:

“······其事雖往,可以詔令;其人雖亡,足以鏡世。遼、金雖未混一,但利鈍得失,均可借觀。善我者吾師,不善我者亦為師,取其善者為法,鑒其惡者為戒,歧路可免,蠢事可減也。詔令諸王貝勒。八旗將領詳閱參取,以匡征伐,以完其功······”

莊妃正在飛筆就詔之際,蘇麻喇姑走進門來,把一份箋表放在莊妃的麵前,急切地說道:

“兵部主事飛馬送來箋表,說闖賊已渡過了黃河······”

蘇麻喇姑聲音不大,但在莊妃耳邊卻炸若雷霆。莊妃心頭一驚,手中的筆失落在紙上,一團墨汁塗蓋了剛剛寫好的一段詔文。她象是不曾發覺一樣,呆立岸邊,然後低聲自語道:

“難道那場風暴起了?”

蘇麻喇姑輕輕撿起失落在紙上的墨筆,放在青石筆架上,有些不解地看著莊妃。

莊妃一把抓起箋表,飛快地瀏覽了一遍,大聲說道:

“對!那場風暴起了,明朝這棵大樹會連根拔掉的!時機,‘入主中原’的時間來了!”她打開箋表,又仔細看了一遍,字是多爾袞親筆寫的,內容十分簡短:

“臣攝政王多爾袞,稽首頓首上言:據譚泰自錦州奏聞,闖賊已於上月東渡黃河,占領太原,似有進犯北京之勢。吳三桂已奉詔將飛馳北京,但寧遠明軍未見動靜。

臣無任瞻天仰聖,僅奉箋表以聞。”

莊妃心頭突然詫異起來:多爾袞為什麼不申明自己的態度呢?難道還有比這更為緊迫的事情嗎?她壓著心頭的疑慮詢問蘇麻喇姑:

“兵部主事現在哪裏?”

“在門房候旨,勒克徳渾陪著他。”

“召見。”

蘇麻喇姑開門招手,兵部主事在勒克徳渾(勒克德渾1619-1652年,代善第三子和碩穎親王薩哈璘的第二子,是清王室努爾哈赤家族的第四代的陪同下,走進了莊妃的房間,急忙跪倒請安。莊妃見此人三十多歲,似曾見過,但又想不起在什麼地方。

“你在兵部任職嗎?”

“回孝莊皇太後的話。小人是兵部主事。”

“闖賊真的東渡黃河,占了太原城嗎?”

“回孝莊皇太後的話。譚泰將軍是這樣稟報的。”

“你們兵部是怎樣看法?”

“回孝莊皇太後的話。睿親王認為,乳晉流寇,可能是闖賊的一支兵馬。占據太原,可能是中原亂民為闖賊張目的謠言。”

“睿親王的根據是什麼?”

“回孝莊皇太後的話。內院大學士剛林和歸順明臣洪遇霖上個月才從陝西賊營回來,他們認為:闖賊占領關中,立足未穩,陝甘形勢,****未定,闖賊當務之急是經營關中,斷不敢全師東渡。睿親王認為,中原形勢如何變化,三個月後,也許能夠看出一個眉目。”

兵部主事的回答,流利而自信,似乎在替多爾袞回答,使莊妃心裏有些不悅。

“睿親王的判斷,你是怎麼知道的?”

“回孝莊皇太後的話。臣以上稟奏,均係睿親王親口所講。小人不敢妄添一句,妄加一語。”

兵部主事傲慢而機敏的神態,特別是那閃動著狡黠的眼睛,突然使莊妃想起去年八月她和蘇麻喇姑夜闖睿親王府時在正廳外來回張羅的那個人,心裏豁然亮了:

“你是睿親王府的長史?”

兵部主事愣住了。

“你叫阿努思?”

阿努思的神態有些惶急,急忙叩頭回答:

“孝莊皇太後明鑒。臣叫阿努思,三個月前進入兵部的······”

莊妃收回臉上肅穆之氣,婉然一笑,不無讚賞地說:

“阿努思啊,你很聰明,也很機敏。睿親王這樣的判斷,大約是不會錯的。我或許有信要帶給睿親王。勒克徳渾,兵部主事一路辛苦,送他到泰園安歇。”

阿努思叩頭謝恩,在勒克徳渾陪同下走了出去。莊妃神色嚴峻,推開窗扉,望著阿努思走出安園,若有所思地說:

“多爾袞啊,多爾袞調教出來的人,都很會說話啊!”

“難道這軍情是假的?”蘇麻喇姑低聲問了一句。

“不!軍情是真的。可阿努思所講的多爾袞的判斷可能是假的。多爾袞啊,他也許在考察我的智力吧······”

“他已經是攝政王了,這又何必呢?”

“是啊,這又何必呢?······多爾袞渾身都是心眼,我們也得多一點心眼啊!”

蘇麻喇姑微微點頭。和多爾袞打交道,多想一些不吃虧啊!

莊妃在屋裏徘徊,思索著,喃喃自語著:

“當風暴卷起的時候,草原上、曠野裏飛沙走石,樹倒枝折,林中裏發出‘嗚嗚’的濤聲,梅花鹿驚了,傻麅子呆了,癡熊猛虎在倉皇在奔竄。這個時候,精明而勇敢的獵手,會憑借震撼大地的風力,得到虎骨、熊膽、鹿茸、麝香。而愚蠢而膽怯的獵手,懼怕這驟起的風暴,他躲藏起來,待到風暴消失,大地平靜之後,他能夠得到的隻有折斷翅膀的山雀,和撞死在樹根上的山羊。唉,在多爾袞眼裏,我不過是個撿取山雀山羊的角色罷了······”

這時,婉兒(科爾沁外藩親王吳克善之女)悄悄走了進來。她是請莊妃膳房用飯的,見莊妃神情沉悶的樣子,便站在門口沒有做聲,疑慮地看著莊妃在走動。她得到蘇麻喇姑的暗示後,走到莊妃身邊,輕聲說道:

“請孝莊皇太後膳房進餐。”

莊妃停住腳步,看著眼前兩個目光焦慮的侍女,搖了搖頭,象是要擺脫心中的亂絲,故作輕鬆地說道:

“我這個右眼皮總是跳個不停,真是右眼條災啊!”

婉兒愣住了。

蘇麻喇姑急忙從桌案上撕下一點紙片,笑著遞給莊妃:

“把紙片貼在眼皮上,壓一壓就好了。”

莊妃接過紙片,貼在眼皮上,對婉兒說道:

“是災是禍,壓壓看吧!還愣著幹什麼,召寧完我到這裏來!”

婉兒還沒走出房門,寧完我帶著一個壯年獵手匆匆地走了進來。壯年獵手納頭跪倒,大聲說道:

“皇太後,我有急事稟奏啊!”

莊妃愣住了:

“你?······”

“我,塔膽呀!”說著,取下了頭上的黑頭巾,向莊妃叩頭請安。

“塔膽,你,你怎麼這樣裝束?”

“稟奏皇太後,朝裏出了變故,孝端皇太後(皇太極大福晉,姓博爾濟吉特氏,名哲哲,莊妃親姑姑)命臣悄悄趕來稟報:正藍旗幾個主要將領和內院學士羅碩,被攝政王多爾袞下令拘捕了······”

莊妃頭腦“嗡”的一響,頹然坐在椅子上,一個念頭湧上心頭:多爾袞下手了。一層冷汗沁遍全身。

婉兒驚恐地臉色蒼白,兩腿也變軟了,失神地依附在蘇麻喇姑的身上,眼淚一下子滾了出來。她覺得心裏長勁生力的希望,刹那間消失了。

蘇麻喇姑扶著婉兒,心也劇烈地跳動。她畢竟在莊妃身邊呆久了,膽量比婉兒大得多。

寧完我在接待塔膽時,已知事態的嚴重,象一塊不飄不散的烏雲壓在心頭:莊妃“入主中原”的打算,也許會因此而落空。時邪?命邪?

塔膽見莊妃神色凝重,便守住話頭,等待著莊妃的諭旨。

沉默啊沉默!沉默中,時間象是停滯了。沉默中,安園象是凝固了。沉默中,莊妃穩定了紛亂的思緒,承受了突然的打擊,咬住心中的怨恨,一股英烈之氣勃然而生。幾個月來隱去的嚴峻英姿和逼人豪氣又回到她的神情之中:目光挾鋒了,臉色帶冷了,語氣帶剛了,舉止帶風了。她舉手揮開書案上的書稿詔文,堅定有力地對塔膽說道:

“講吧,都講出來!越詳細越好!”

塔膽開始了稟奏:

“這次變故,是月亮地裏掌燈籠,明顯透了。多爾袞罷留步貝勒的職權後,肅親王(豪格,皇太極長子)心裏橫著半截磚頭,撐得難受。三月三日那天,他和豫親王多鐸(努爾哈赤第十五子)商量外出放鷹散心,給鄭親王(濟爾哈朗,努爾哈赤弟弟舒爾哈齊之子)打了個招呼,就出城去了鐵背山。在鐵背山玩了三天,什麼也沒獵到,卻給多爾袞知道了,便以攝政王的身份,定他倆私自帶兵出城之罪。罰肅親王一千銀兩,十匹戰馬,十副鞍韉,罰豫親王兩千銀兩,二十匹戰馬,二十匹鞍韉。這事也就結了。誰知,在昨兒崇政殿早朝中,正藍旗固山額真(官名,旗的軍政長官)何洛會,當眾檢舉肅親王在三月七日晚上,與俄莫克圖、楊善、伊成格,還有內院學士羅碩一塊飲酒設謀,想要叛亂。多爾袞當即下令抓捕了俄莫克圖、楊善、伊成格、羅碩四個人,肅親王當場就氣昏了······”

“何洛會檢舉他們的罪狀有哪些?”莊妃追問了一句。

“何洛會真******混蛋!他說肅親王罪狀有四條:第一是,三月七日晚上喝酒時,肅親王曾罵譚泰、圖賴率兩黃旗依附多爾袞是忘恩負義。認定肅親王這話是有意分裂朝廷。第二條是,俄莫克圖與楊善曾說多爾袞‘素喜病,豈能終攝政之事’。認定是詛咒多爾袞活不長。第三條是,羅碩當時說:‘多爾袞罷六部貝勒之職,意在篡奪皇位。’伊成格罵多爾袞是‘狼子野心’,認定是誹謗攝政王。第四條是,肅親王當時摔了酒杯,罵多爾袞是‘病夫狂人’,說要‘扼頸而殺之’。何洛會的話剛停,多爾袞就一腳踢翻了椅子······”

“他們都招供了嗎?”

“當時隻有肅親王和羅碩在崇政殿。羅碩拒不承認,肅親王氣的打了何洛會一個耳光,罵了一聲‘狗娘養的’,就昏了過去。刑部正在審訊他們四個人。”

“幾位和碩親王都是什麼態度?”

“大貝勒(代善)淨閉著眼睛裝打盹,誰知道他心裏是這麼想的?鄭親王雖然沒有指責肅親王,但他一口咬定俄莫克圖他們是‘嗦王作亂’,這不是給肅親王上爛藥嗎?英親王阿濟格眼珠子都變綠了,恨不得一口吞掉肅親王。豫親王多鐸倒不錯,他說肅親王是酒後失言,倒有袒護的意思······”

“朝臣們都有哪些議論?”

“這就別提了,都******牆倒眾人推。半年前,大夥都把肅親王當老子,今個兒,都變成了多爾袞的孝子。孝端皇太後叫我飛馬前來,請孝莊皇太後拿個主意。”

莊妃聽了,心裏象灌鉛一樣的沉重,崇政殿裏的情形浮現在他(她)的心頭:何洛會能說會道的嘴巴,多爾袞青筋暴起的腮幫,朝臣們諂媚爭寵、扭曲變形的嘴臉和親王們不同的神態,使他清楚的看到,又是一場令人心驚肉跳的大災難。她苦苦一笑,舒了一口長氣,大聲說道:

“為塔膽設宴,用這裏最好的酒!寧先生,你配塔膽暢飲幾杯吧!”

寧完我知道莊妃要仔細思索對策了,便與塔膽叩頭作謝,悄悄離去。

······(此處有省略)

此時,莊妃正在雙手抱頭躺在內室的床榻上,用枕巾掩著額頭,閉著眼睛思索著。這個女人有個習慣,似乎隻有這樣,才能集中精力,隔絕外界的一切幹擾。她的頭發散了,衣裳皺了,床榻亂了。這也許是科爾沁草原留給她的,至今未改的粗獷習性吧!果然,她的思索,無拘無束地馳騁在她習慣的天地裏,發揮著全部才智,捕捉著迎麵襲來的雷電風雹:

“福臨登上皇位的奧秘在哪裏啊?在幾種力量相持相尅中。如馬背上的鞍韉,在兩邊相同力量的牽製中;如船上的風帆,在數根繩索的製約中。天下的一切事物,何嚐不是在均衡之中存在呢?均衡,權力的均衡,是曆代雄才大略的帝王苦苦維係的。可現在,寧遠一仗,濟爾哈朗跌了(寧遠戰敗後,濟爾哈朗辭去了攝政王的職務),權力倒向多爾袞一邊,六部變化了,政治上的均衡消失了。若果正藍旗再為多爾袞掌握,軍事上的均衡也將隨之消失。這是斷乎不可的!如何才能保住肅親王,維係這力量上的均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