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卿,遊說之士也。一見趙孝成王,賜黃金百鎰,白壁一雙。再見拜為上卿,故號為虞卿。其後範睢之仇魏齊亡過平原,於是秦昭王請平原君,願為布衣之交,與飲數日,請曰:"周文王得呂尚而以為太公,齊桓得管夷吾而以為仲父,今範君亦寡人之叔父也。範君之仇在君之家,願使人取其頭。不然,吾不出君於關。"平原君曰:"貴而交者,為賤也.富而友者,為貧也。夫魏齊者,勝之交也。在,固不出,況今又不在臣所乎!"昭王乃遺趙王書曰:"範君之仇魏齊在平原君家,王使人疾持其頭來。不然,吾舉兵而伐趙,又不出王之弟於關。"趙孝成王乃發卒圍平原君家,急,魏齊夜亡出,見趙相虞卿。虞卿度趙王終不可說,乃解其印,與魏齊間行,念諸侯莫可以赴急者,乃複走大梁,欲因信陵以至楚。而信陵君聞之,畏秦,猶與未肯見,曰:"虞卿何如人哉?"時侯嬴在傍,曰:"人固未易知,知人亦未易也。夫虞卿一見趙王,賜白壁一雙,黃金百斤,再見拜為上卿,三見平受相印,萬戶侯。當是之時,天下爭知之。夫魏齊窮困過虞卿,虞卿不敢重爵祿之尊,解相印,捐萬戶侯而間行,以急士窮而歸公子,公子曰何如人",知人固未易也。"信陵君大慚,駕如野迎之。魏齊聞信陵君之初重見之,大怒而自刎。趙王聞之,卒取其頭與秦,秦乃遣平原君,虞卿遂留於魏。魏、趙畏秦,莫複用,困而不得意,乃著書八篇,號《虞氏春秋》焉。

孟嚐君逐於秦,見反,譚子迎於氵畫,曰:"君怨於齊大夫乎?"孟嚐君曰:"有。"譚子曰:"如意則殺之乎?夫富貴,則人爭歸之;貧賤,則人爭去之。此物之必至,而理之固然也,願君勿怨。請以市論,朝而盈焉,夕而虛焉,非朝愛之而夕憎之也,求在故往,亡故去。"孟嚐君曰:"謹受命。"於是削所怨者名而已。

韓信常從南昌亭長食,數月,亭長妻患之,乃晨早食。食時信往,不為具食。信亦知意,遂絕去。釣城下,有一漂母見信饑,飯之,竟漂數十日。信曰:吾必重報母。母怒曰:"大丈夫不能自食,吾哀,王孫耳豈望報乎淮陰。"少年有侮信者,曰:"君雖嬌麗,好帶長劍,怯耳。能死,刺我,不能,則出我跨下。"於是信熟視之,俯出跨下,匍匐,一市人皆笑,以為信怯。後佐命大漢,功冠天下,封為楚王。賜所食母千金,及亭長與百錢,"公,小人也,為德不竟。"召辱信之少年以為中尉,告諸侯將相曰:"此人壯士也。方辱我時,豈不能殺之?殺之無名,故忍至於此也。"

韓安國為梁中大夫,坐法抵罪,蒙獄吏田甲辱安國。安國曰:"死灰獨不複燃乎?"田甲曰:"燃則溺之。"居無幾,粱內史缺,孝景皇帝遣使者即拜安國為內史,起徒中為二千石。田甲亡,安國曰:"甲不就官,我滅乃宗。"甲肉袒謝,安國笑曰:"公等可與治乎?"卒善遇之。

李廣去雲中太守,屏居藍田南山中射獵,常夜從一騎出,飲田間,還,霸陵尉嗬止廣。廣騎曰:"故李將軍。"尉曰:"今將軍尚不得夜行,何故也!"宿亭下。居無何,匈奴入遼西,大為邊害。於是孝武皇帝乃召廣為北平太守,廣請霸陵尉與俱,至軍斬之,上書謝罪。上報曰:"將軍者,國之爪牙也。司馬法曰:"登車不式,遭喪不服,振旅撫師,以征不服。率三軍之心,同戰士之力,故怒形則千裏竦,威振則萬物伏。是以名聲暴於夷貊,威棱憚乎鄰國。"夫報忿除害,損殘去殺,朕之所圖於將軍也。若乃免冠徒跣,稽顙請罪,豈稱朕之指哉!"太尉沛國劉矩叔方為尚書令,失將軍梁冀意,遷常山相,去官。冀妻兄孫禮為沛相,矩不敢還鄉裏,訪友人彭城環玉都。玉都素敬重矩,欲得其意,喜於見歸,為除處所,意氣周密。人有請玉都者:"禍至無日,何宜為其主乎?"玉都因事遠出,家人不複占問,暑則鬱蒸,寒則凜凍,且餓且渴,如此一年。矩素直亮,眾談同愁。冀亦舉寤,轉薄為厚,上補從事中郎,複為尚書令,五卿三公,為國光鎮,玉都慚悔自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