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在高原月夜中漫步
童年的情思，不覺在心房裏回蕩
啊，童年，我有過童年麼！
我倏忽看見母親佝僂的身影
遠遠地，在黑色的雪夜裏踉蹌……
而我，卻像一顆被遺忘的種子
撒落在了人生的岔道口上
一種難以承受的孤獨
驟然咬嚼得我渾身發怵
心兒滴血，滿目潰瘍……
噢，過去了多少天，多少年
我在屈辱中跌撞……
哭泣嗎？淚兒幹澀了
呐喊嗎？有誰理會你！
啊，難道母親把我捧向人間
竟是一個莫大的罪孽？
難道這個世界給予我的
隻是漫漫無際的長夜
隻有淒苦，悲涼？
二
我吸吮著母親幹癟的乳頭
隻覺她的淚水在我臉蛋上流淌……
嗬嗬，母親這般緊緊摟抱著我
她豈肯把我扔到拍賣的市場？
母親嗬母親，縱然窮困潦倒
我也是她心頭一個活活潑潑的細胞！
噢，過去了多少天，多少年
我在迷惘中彷徨……
啊，在我稚嫩的腦袋裏
不也充溢著過多綺麗的夢想？
在我漸漸變寬的胸膛裏
分明跳躍著渴求生存的欲望！
每當發現破土而出的一蓬蓬春草
每當翹望天邊噴吐的一道道曙光
我的心喲，嘩然奔騰，豁亮
啊，那一排排嘎嘎呼叫著的大雁
大雁嗬大雁，你們飛向何方？
把我這個飄零無著的孩兒
也引上遼闊天宇去飛翔吧，飛翔！
三
我從睡夢中蘇醒似的
仿佛身上張開了飛搏的翅膀
我聽到一曲震懾人心的召喚
那是無產者以血與火譜寫的樂章！
啊，從來沒有嚐受過這種快樂
也從未感受過這般搖撼靈魂的力量！
噢，過去了多少天，多少年
我衝出暗夜的羅網……
於是，我驀地覺得長高了
開始懂得了自己存在的價值！
是喲，人間不僅潛伏著魑魅魍魎
還有人市買賣和權力角鬥場……
但是，誰在主宰著這個世界？
我傾慕於人類智慧的創造物
那總是孜孜以求的拓荒者的形象
我沉戀於哺育我的綿綿鄉土
那以雙手塑造中華的父老
姐妹們
而為人類自由浴血進擊的戰士
他們把光和熱澆鑄在了我的身上！
啊，從此，在我單薄的軀體裏
就鼓蕩起不可遏止的火熱的瓊漿……
四
我是一滴小小的水珠
投身到波瀾洶湧的海流中遠航
我不再覺得孤寂，哀傷
一顆心隻有愛的求索，春的向往！
我感到作為一個戰士的幸運
隻知奔向光明，任憑風驟雨狂……
噢，過去了多少天，多少年
我在暴風雨中旋蕩……
我敞開心懷，麵向世界
胸膛裏隻裝著一顆熱愛真理的衷腸！
我愛嗬故鄉，那小河邊高高的白楊！
我愛嗬大海，那深情奔突的喧響！
我愛嗬大地，創業者閃光的足跡！
我愛嗬祖國，至高無上的母親！
你是這樣貧瘠，富有而又倔強
你賦予我一顆有靈有肉的生命
我身上無處不飄拂著你甜
甜的奶香！
啊，童年，我有過冬夜的悲涼，
但更有著金色的踏波走浪的渴望
童年嗬童年，將伴隨我的旅程
一直點燃著我火熱的心房……
一九八一年二月雪夜於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