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中秋節就是這樣度過的,在袁惠興和蒿忠信遇險而又脫險中度過了。
真讓人難以忘懷,一個弟兄遇難,牽動了整整一百四十顆心嗬!一個弟兄的安危,就是整個“男兒國”的安危嗬!
在和“死亡之海”打交道中,隨時都可能迷路失蹤,隨時都可能出現生命危險。每前進一步,都要付出昂貴的代價嗬!
這就要靠勘探者的相互關照,就要靠弟兄們的耐性和勇氣。而1830沙漠隊個個是勇士,個個具有百倍的精力,百倍的耐性。起初,這些勇士來到了沙漠卻不了解沙漠,現在漸漸地摸透了沙漠的脾氣,漸漸地適應和懂得了治服沙漠的藝術。他們把“與沙漠抗爭,和死亡之海挑戰”稱做是塔克拉瑪幹精神!
好一個塔克拉瑪幹精神!
這不正是我們時代的精神,中華兒女的精神麼!
憑著這種精神,這些野外勘探者什麼苦都吃得下,什麼罪都受得了!憑著這種精神,他們蔑視“死亡之海”,以大無畏的氣概征服它,使它不得不軟弱下來。
是的,他們是我們時代“死亡之海”的征服者,是塔克拉瑪幹的先行者,開拓者!
野外勘探者是“苦行僧”嗎?
不,他們需要愛,渴望愛。
我和這些塔克拉瑪幹的勘探者在一起,心情始終處在昂奮的狀態中,我親眼看到和聽到的一切,使我不覺產生了一種由衷地尊敬和欽慕的感情。
我們的時代需要勇士,需要這些忘我的具有無私奉獻精神的人。這些鏖戰在“死亡之海”的勘探者,誰身上沒掉幾斤肉?誰身上沒有脫幾層皮?誰腳趾上沒有被滾燙的熱沙燙出一串串血泡?誰在和風魔的搏鬥中不曾受過幾次磨難?誰在荒漠中不曾遭遇過幾次風險?
但是,他們沒有叫冤喊苦,一個個硬是挺過來了。在他們眼中看來,比起為祖國尋找石油熱源的事業來,所受的種種苦難算得了什麼?而且重要的是,這些勘探者已和塔克拉瑪幹發生了感情。如果說,他們已深深地愛上了塔克拉瑪幹,我想那是再準確不過了。
馮誌文,是個普通的推土機手,今年隻有二十三歲,哥兒們給他起了個綽號:“拚命三郎”。就是他,曾經在野外和風暴苦鬥了八天八夜。八天八夜哪!你說不苦麼?苦。你說不餓麼?餓壞了。第九天,風小了,他掙紮著跋涉回來,快活地飽餐了一頓,美美睡了一覺,沒事了。如果胸懷裏不揣著愛,他肯去這麼拚命嗎?
馮誌文幹起活來沒黑沒明,一天推沙開路十幾個小時,時常忘記吃口饃喝口水。一次,他竟然累得昏了過去,從座位上栽倒在操縱杆上。無人操縱的推土機,一直頂著前麵的沙丘才停住。他一清醒過來,不覺鼻腔發熱,鮮血直流,滴在了衣服上褲子上。他一天推沙開路的工作量,等於別的推土機手的三四倍。像這樣拚命幹活的“男兒國”公民,豈止馮誌文一個呢!
這種工作精神,使美方經理麥克林先生大惑不解,他曾問1830沙漠“酋長”蒿忠信:“你們中國工人也沒見增加工資,幹活兒哪來那麼大勁頭?”
蒿忠信笑了笑,回答很簡單:“因為他們知道自己是在為中國石油公司工作,為社會主義祖國幹活啊!”
耿建軍,是個青年司鑽,身高一米八,長得英俊瀟灑。他說自個是狂妄之徒,考北京大學而金榜無名,卻成為挺進塔克拉瑪幹的勇士。
就是他,在一次打完第八百五十四口井後,人已經很累了,天也黑了,他拖著疲勞的身子,爬著沙丘往回走。誰知爬三步退兩步,爬著爬著忽然眼前一黑,暈倒了。幸虧測量組長邊國順,見他沒有跟上來,趕忙返回去,把他背起爬上了沙梁。等他一醒過來,又堅持往回走,最後樂嗬嗬地返回了營地。
嗨,就是這個模樣長得英俊的耿建軍,卻因為在遙遠的“死亡之海”工作,而被新結識的女朋友拋棄了。人是可愛的,工作地點不可愛,塔克拉瑪幹把姑娘嚇跑了。但是,小耿卻絲毫沒有動搖,他也向往都市繁華的生活,但他卻更愛塔克拉瑪幹,舍不得離開這兒。一回,有位新聞記者好奇地采訪他,他直言不諱地說:
“幹我們這一行,必須要有獻身精神和超乎常人的忍耐性!成年累月不見人煙,天天同這躁人的沙漠打交道,感情上犧牲了很多很多。往往休假回家,才發現外麵生活是另一種節奏。家人們給我介紹了好幾個女朋友,開始都挺願意的,可一聽我是在新疆的大沙漠搞勘探的,便搖搖頭離開了!我需要愛,渴望愛,但身為石油勘探者,找不到個大油田,心裏不踏實哪……”
像這樣的棒小夥子找不上個好姑娘,活見鬼!
寧肯感情上犧牲很多很多,也不能找那些不愛塔克拉瑪幹的人做媳婦!
畢竟,有許多理解小夥子衷腸的姑娘,她們愛他的人,也愛他的事業,而且相跟上一塊到這兒來了。
哦,看來要不了多久,這個“男兒國”也得解體,因為已有許多新嫁娘和姑娘們要到這兒來,要摻沙子了。
有些人不太了解野外勘探者,誤把他們看做是一幫子“苦行僧”。他們是苦行僧嗎?他們都是一些普通的人,具有人類所共有的七情六欲,具有人生許多優美的崇高的感情。他們同樣都是有血有肉的身軀,有家庭、友誼和心愛的戀人,也有各自獨特的生活樂趣。可是,他們又不得不離開家庭,離開父老和妻子兒女,走入沙漠。他們中間有的人剛入了洞房就告別了新娘;有的人妻子生娃自己不在身邊;有的人回家了不認得孩兒,孩兒也認不得爸爸。
蒿忠信一九八〇年來塔裏木的當兒,孩兒剛出生不久。他非常想念孩兒,疼愛孩兒,連做夢也夢見孩兒小手舞動著喊爸爸哩!
可是,等到回到家,去托兒所接孩兒,孩兒卻哭叫著躲他,他也心裏犯嘀咕這是不是自己的孩兒,等他抱回家聽見愛人喊孩兒的名字,他才心裏踏實了。
這年夏天,他回徐水探親,見孩子長得飛快,冒個兒了,嘴裏直喊爸爸,要到建築工地掏沙堆玩。他任著孩子,可是孩子玩性真大,飯也不吃,拉也拉不回來,還反問他:
“爸爸,你不喜歡玩沙子嗎?”
他連忙說:“喜歡,喜歡,爸爸成天和沙子打交道,怎能不喜歡呢!”
他愛人在一旁風趣地說:“你們父子倆可好,兒子整天在家裏爬小沙堆,爸爸常年在野外爬大沙堆……”
塔克拉瑪幹的勘探環境極端荒僻,淒涼,但是這畢竟是一條需要人去闖的路!
為了尋找潛伏的石油資源這一目標,這些“男兒國”公民奉獻了自己的青春,默默地度過了自己的年華。他們把對祖國的愛,對事業的愛,對親人的愛,緊緊地糅合在一起,產生出一種超乎常人的向前奮進的力量。這些公民們已在塔克拉瑪幹沙漠幹了四年,不僅站住了腳跟,而且幹得特別出色。由於1830沙漠隊成績突出,已連續兩年(一九八五—一九八六)榮獲中國石油部(全國石油係統同工種基層隊)社會主義勞動競賽的“金牌隊”稱號!
我懷著驚喜的心情敬告讀者們,這些“男兒國”公民已經縱橫穿過“死亡之海”,做了許多測線和地震剖麵,基本上探明中國頭號大沙漠的地質構造,同時發現了令世人驚歎的特大的儲油氣區域,徹底揭開了塔克拉瑪幹之謎!
此刻,我站立的這一汪浩瀚的沙漠底下,就是這些公民發現的和正在勘探的“塔中一號”大型儲油構造。
毫不誇張地說,她的儲油量等於三個大慶油田,這還隻是瀚海中的一個而已。這些“男兒國”的公民們為人民,為中國,為開發這塊世界惟一未被開發的處女地,立下了汗馬功勞,立下了巍巍的豐碑!
我們以有這些野外地球物理勘探者感到自豪,正是他們解開了這片神秘土地之謎,開拓了塔克拉瑪幹的新紀元!
中國版圖的西部這一片偌大的空白,已填滿了野外勘探者密密麻麻的腳窩。
不久的將來,將會有許多有誌之士迎著塔克拉瑪幹的曙光走來,向著這貧瘠的而又富有的瀚海走來!
“死亡之海”不再迷迷瞪瞪地沉睡,她在勇士們手中蘇醒了。
嗨,這完全是斯文赫定一個大大的誤會,早該給“死亡之海”正名,叫她做“蘇醒之海”才合適呢!
蘇醒之海,希望之海!塔克拉瑪幹在向我們呼喚——招手!
一九九〇年九月一日,塔克拉瑪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