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司馬義·阿吉要在大漠中營造個倉塔木純屬奇思妙想麼?不是的。你現在來看看,那些由“盲流”結成的隊伍,已開始製服了大漠,在司馬義·阿吉葬身的地方,播種小麥、玉米、棉花和蔬菜。那些由“黑戶”組成的農家,已在被稱為倉塔木的地方,創建了八個居民村莊,而且有了小學校,有了醫務所,有了麵粉加工廠……甚至有個村莊,人均收入已超過千元,還正在向小康奮鬥呢!
司馬義·阿吉的幻想實現了。這裏不再有“盲流”、“黑戶”的稱謂,他們全部是來自四麵八方的漢族人,全部是倉塔木人。
倉塔木人,無疑是個光榮的頭銜。
倉塔木人,已成為富裕公民的代名詞。
他們從天南海北來到這裏的時候,帶著眼淚和貧窮,帶著苦悶和憂愁,同時也帶著一雙有韌勁的手。生存的渴望,使他們用這雙有韌勁的手,在荒漠中殺出了一條生路。生存的渴望,使他們用這雙有韌勁的手,去向沙漠挑戰,破天荒地創造了倉塔木,成為最先在這裏落腳的人,成為開發塔裏木盆地的先鋒!
塔裏木河在向前奔流,她看到了也聽到了,她記載下了倉塔木人的悲愴、心酸、艱辛和渴望。
在塔裏木河北岸,有一座艾吉娜木的古墓,相傳為伊斯蘭聖母之墓。
沒有人知道古墓何年何月所造,也沒有人知道死者的來龍去脈,隻知葬者為一位“聖人”之妻。既然是“聖人”之妻,葬者必為“聖母”了。聖母墓約占地十畝,周圍有數百株胡楊樹,有高大肅穆的清真寺,有木柵欄和短牆,營造得輝煌而又簡陋。這裏地處偏僻,沒有道路,平時寂寥無人,但卻聞名遐邇。
每逢祭日,信民們來自數百裏甚至千裏以外,不畏長途跋涉,穿過瀚海叢林,遠自喀什、和田、於田,近自且末、沙雅、庫車,都騎驢乘馬前來這兒為聖母祈禱。他們這般崇拜,這般虔誠,不是祈求聖母娘娘排災解難麼,不是祈求聖母娘娘降福於民麼?
但是,聖母娘娘征服不了沙漠,征服不了貧窮,也沒有帶來富裕。
征服荒漠還得靠人的意誌和勤勞的雙手。在塔裏木河兩岸,有一個倉塔木,就會有幾十個倉塔木。人們像倉塔木人一樣,正在把綠洲擴大,觸角已延伸到沙漠的深處。人們在和貧窮告別,開始想方設法使自己富裕起來。
我俯視著塔裏木河,此時她似乎變成了小小的溪流,在遠處閃爍著光亮,一陣被沙漠吞沒,一陣又從那邊跳出來,仍然像沒有套上韁繩的野馬兒,使著性子朝著天邊自由地飄去了。
現在,眼前隻有茫茫無際的洪荒大漠,露出了博大而又淒涼的麵孔。
嗬,無比浩蕩無比荒涼的塔克拉瑪幹!
哦,我想起來了,在塔克拉瑪幹沙漠的西邊,塔裏木河有一條支流叫和田河,在這裏是看不見的,雖同在一個大漠之中,卻離得很遠。和田河,在二十世紀五十年代末期,不是有支石油勘探隊帶著帳篷和百十峰駱駝闖進來了麼!
和田河是一條映著綠色的河,可是從來沒有人敢於涉足過,敢於從她身邊走過,因為她身處大沙漠之中。這些野外勘探者為了摸清塔克拉瑪幹的地質麵貌,為了探尋石油資源,竟然冒險闖了進來。他們遭遇到漠風沙暴的襲擊,經受著酷寒暑熱的熬煎,兩個多月沒有洗過臉,渾身沾滿了塵土,頭發胡子留得老長,終於橫穿過了荒無人跡的塔克拉瑪幹,終於在和田河畔作出了有史以來第一張地質剖麵圖。
這些野外勘探者,才配得上是征服大漠的勇士!和田河記載下了他們的足跡,塔裏木河留下了曆史輝煌的一頁!
莽莽的塔裏木河,狂放無羈的塔裏木河,在你流經的綠洲和荒野裏,人們編織了多少傳說,演出了多少悲喜劇,又創造了多少奇跡嗬!
塔裏木河已經遠去了。
我們飛向塔克拉瑪幹沙漠腹地。在廣袤無邊的大漠中央,有我們許多石油勘探者在活動。在那兒,又將會創造出什麼奇跡來呢……
一九八七年九月十日,塔克拉瑪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