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賢又於中主張,叫他們謝恩時就上個本,說:"王安要陷害李進侍並奴婢等,因要詐銀二萬兩未遂,故任意加髒,欲置之於死地。"又嗾給事中霍維華劾王安。客氏又在旁簸弄,激惱皇上。遂至天顏震怒,傳旨道:"王安結納明臣,弄權亂政,誣陷無辜,逼遷妃主,著革職發南海子淨軍處安置。所有恩典,盡行繳回。一應家財產業,籍沒入官。"忠賢得了此旨,即刻差出四個心腹牌子頭,竟到王安私宅內宣旨,取了他司禮監印,摘去牌頭帽,押著起身。王安道:"移宮盜寶,皆有實據,咱須親見聖上辯個明白。"牌子們道:"皇上隻教押你去充軍,誰敢帶你去進宮,誰敢帶你去見駕!"可憐一個王安,要辯無處辯,隻得聽他套上鐵索。押出朝門,大熱天雇了頭驢,往南海子來。牌子頭覆了旨。魏忠賢滿心歡喜,回到私宅對李永貞道:"李二哥好計,虧你拔了咱眼中這釘。"永貞道:"這是爺的本事,據我的意思,還該早些打發他往南京去才好。如今他雖在外邊,他的羽黨甚多,過幾日或有他的人代他稱冤,或是皇上一時心回,取他回來,那時悔之晚矣!"忠賢道:"很是,怎處哩?"永貞道:"除非擺布死他,才得幹淨。"忠賢想了一會道:"有了。"又進內來與印月商議了。
一日,皇上同一班小內侍在宮中頑耍,忽然對客巴巴道:"如今沒有王安,朕也頑得爽快些。"印月乘機說道:"他雖去了,還在外邊用錢買囑官兒代他出氣,說他是三朝老臣,皇爺也動他不得!"皇上道:"他竟如此大膽,可惡之至!"即著傳諭到南海子去,道:"守輔淨軍王安,不許交通內外人等。如有人仍敢違禁往來,即著鎖拿,奏聞治罪。"先王安一到南海子時,還有兩個掌家、三四個貼身的忠實跟隨,其餘的都逃散了。王安對眾人道:"不知道皇上是甚麼意思,把咱處得這般。"有一個掌家道:"這還是霍給事說爺掌監印的根子。"又一個道:"這是爺前日要趕客巴巴出宮,他如今要報仇害爺的。"正猜疑間,隻見一個小黃門傳了上渝來宣讀了,眾人聽見,皆麵麵相覷,不敢不去,又不忍去。王安垂著兩行淚說道:"罷了!咱一人做事一人當。怎麼連累你們?你們各自散了罷。"兩個掌家含淚道:"孩子們平日跟爺,吃爺的,穿爺的,賺爺的錢,今日落難時,怎忍丟了爺去?"那忠實道:"小的們自幼跟隨爺,叫小的們到哪裏去?生死都隨著爺罷了。"王安哭道:"這也是你們的好意。隻是你們在此也做不得甚麼,又替不得咱的苦,不要連累你們受苦,不如散去的好。你們此去,須尋個有福分、有機謀的跟隨他,再莫似咱這沒福的,這等疏虞,被人陷害,不能管你們到頭。"說罷,放聲大哭。眾人都哭了一會,隻得拜辭而去。小黃門才去繳旨。隻剩得王安一人,冷冷清清,淒惶獨坐,終日連飯也無人做。饑餓難捱,正要尋自盡。
忽一日,有四五個人抬著食盒酒飯,進來道:"孫公公拜上王老爺,送酒飯來的,請爺多用些。"王安道:"承你爺的情,他還想著我哩。"說著,眾人擺下酒飯。王安也是餓急了,不論好歹,隻顧亂吃,斟上酒來吃了幾杯。眾人收拾家夥,王安還說道:"多拜上你爺。沒錢賞你們,勞你們空走。"才說完了,忽然大叫一聲,跌倒在地,隻是亂滾。沒半個時辰,七孔流血而亡。來人看著他死了。才去報與忠賢。忠賢即差人來,將他屍首拖到南海子邊空地上,一把火化為灰燼。可憐他:正是三朝羨老臣,從龍辛苦自輕營;榮華未久遭讒死,魂斷孤雲骨化塵。
一霎時將王安燒完,將灰揚去,不留蹤跡。題了一本,說王安畏罪自縊身死。那二十四監局都怕魏、客兩人的勢焰,誰敢代他伸冤?一個個搖頭乍舌,不敢惹他。
忠賢又夤緣掌了司禮監印,將李永貞、劉若愚升為秉筆,凡一應本章,不發內閣,竟自隨意票擬。又以王體乾、石文雅、塗文輔等為心腹。一個太監李實,原與他交好,就把蘇州織造上等一個美差與他。李實也見他威儀太重,恐惹他疑忌,忙領了敕,便星夜馳驛往蘇州去避他。忠賢送行時,席間托他訪問魏雲卿與他母親的消息。一個管禦藥局的崔文升,因泰昌皇帝崩駕,說他用藥不慎,科道交章劾奏,已革了職,此時也來依附他,升了美缺。其餘掌家及門下的官,或近侍,或各處的要津,皆使他們時刻在禦前打聽消息,大半是蟒衣玉帶。就是王安手下的人也來投靠。那不服氣投他的,俱被他摘去牌帽,或降為火者,或發回私宅閑住。把個皇帝左右,布得滿滿的私人。
客印月又從中調遣六宮妃嬪,非與他相好者不得進幸。忠賢又差人到肅寧,訪他親兄魏進孝。本縣熟人回道:"進孝出贅人家,死已十餘年,隻有二子。"於是他把長子魏良卿取來,納粟做個中書。如今重又題改了武職,蔭了個錦衣衛指揮。又將客巴巴的兒子候國興並兄弟客光先、侄兒客瑤都作錦衣衛指揮。傅應星、田爾耕俱各升一級。又與爾耕計議,要選三千精壯淨身男子入宮,習為禁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