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回手就是一皮帶:“小兔崽子,還輪不著你管老子!再煩老子,老子活劈了

你。”罵完又是一皮帶。皮帶的金屬扣打在少年的額頭,血就順著臉頰往下淌。少年

抱著男人腿的雙手卻不鬆開,嘴裏還在苦苦哀求。蜷縮的女人爬過來,張著嘴,含混

不清,氣若遊絲:“富貴呀,快出去,你出去呀!”

少年鬆了手,站起身,抹了一把臉上的血,緊咬著牙,看了母親一眼,轉身跑

了出去。

男人又開始抽打女人。女人被打得滿地滾。男人索性扔了皮帶,騎在女人身上

用巴掌、拳頭輪番地打。就在這時,少年拎著斧子進來了,什麼話也沒說,一斧頭砸

在了男人的頭頂上。男人像是一座山,訇的一聲倒掉了。少年那斧頭也掉在了地上,

呆呆看著躺倒在地上的男人:“媽,媽,我把他殺了!”

突然,男人睜開了眼,掙紮著,想爬起來,女人急促地叫喊:“富貴快跑,快跑,

別回來。”

少年這才回過神來,飛快跑出去。

所以,他沒有看到母親爬過去,拾起了地上的斧頭。

?

更沒有看到母親用盡力氣舉起那斧頭,一下一下往下砸,完全是下意識的機械

運動。

直到她耗盡最後一點氣力,昏倒在那個已經成為屍體的男人身邊。

今天,當王富貴終於吐出他心頭塊壘時,心裏一下輕鬆了許多。最後,他跟蘭

翎說:“那年我13歲。跑到外麵東躲西藏,忍饑受凍,實在受不了了,才敢回家。回

來才知道,媽媽已經讓警察抓走了。是她自己報的警,說是她殺了自己的丈夫。因為

是我爸動不動就家庭暴力,鄰居都能做證。法院給我媽判了無期。我媽是替我頂罪進

監獄的,這麼多年,我身心都被煎熬著,有時白天想起我媽,晚上就會給噩夢驚醒。

驚醒以後,就是以淚洗麵,兩眼望著天棚直到天明。現在,我把這些都說出來了,一

切都結束了。我要去自首,把我媽換出來。本來,我碰上你,一直認為這該是多大

的緣分啊,該是我多大的福氣呀,我把你當成老天賞給我的一個大寶貝,隻想好好珍

惜,好好珍藏,好好照顧你一輩子,可是……”

說到這裏,王富貴已泣不成聲。

蘭翎也是淚流雙行。她靠過去,把王富貴的頭攬在自己的懷裏,像是母親溫暖

著自己的孩子,又像是情人撫愛自己的愛人,那種感覺無論她還是王富貴都不曾感

受:“這麼多年,你才肯把你的苦難說給我,你為什麼不早說呢?為什麼不讓我來分

擔……”

王富貴說:“我不說,是因為一想說的時候,一看見你那麼美麗的笑臉,我就又

咽了回去。因為我知道,我一旦說出來,你便不會幸福,不會再笑,隻會讓人恥笑:

好不容易找了個男人,還是殺人犯。而我會再也見不到你,永遠失去你。”

沒想到蘭翎卻破涕為笑:“怎麼會呢?你永遠也不會失去我。”

看著王富貴張大不解的眼睛望著她,蘭翎有一點不大好意思地小聲說:“因為,

因為現在,我們扯平了。你不會失去我,我也不會離開你了。老天爺給我這麼誠實的

一個男人,我怎麼可能不好好抓住,死死不放,抓他一輩子呢?你還想跑,隻怕是門

都沒有。”

看著王富貴顯然還不大相信的神色,蘭翎緩緩撫摸著他的頭發說:“其實,送你

回來的那天晚上,聞新就把你的事告訴我了。隻是他說的和你說的不大一樣。”

王富貴更為疑惑,靜靜等著蘭翎往下說。蘭翎說:“你說得差不多全對。隻是整

個事情的結局你沒有看到,你跑了以後,你母親,怕那個男人活過來,會弄死你,才

?

用那個斧頭一直砸到他斷氣。所以,的確是你母親被迫殺了那個酗酒賭博成性的男

人。就是現在說起來,你那一斧頭,砍一個正在行凶的男人,頂多是防衛過當。而

那時你隻有 13歲,並不在法律追究的範圍。所以,你就不該背上這個沉重的十字

架呀。”

王富貴急切問:“聞新是這樣說的?”

蘭翎點點頭:“他還說,你母親因為在獄中表現好,已經多次減刑,這回,你又

協助聞新他們破案。聞新說他們已通過相關部門為你母親申請了假釋。用不了多久,

你們母子,不對,是咱們家就要團圓了。”

杜鵑已經從ICU轉到了一個向陽的單人病房。雖然,她還處於昏迷狀態,但經

神經外科醫生的電擊治療,病情已有了好轉,對於高強刺激,已有了痛感。醫生囑咐

水兒和杜曉軒說,多為她做些按摩,多和她說說話,喚起她對親人的感知。

因為大都酒店的案情已經告一段落,聞新白天黑夜都守在杜鵑的身邊,一邊給

她做些四肢按摩,一邊跟她說話。不管她是不是能聽到,聞新總是不厭其煩地跟她

講,講他們的相識,講他們的重逢,講他們在大學時的無憂無慮,講他們海角天涯

後,他對她的相思。常常讓身旁的水兒都聽得潸然淚下。她想不到這個外表樂嗬嗬的

年輕人,心事竟這麼重,這麼多。

這天,連著好幾天的陰雨終於停下來,是起風了,把雨就刮跑了。病房窗外是

一陣緊似一陣的深秋的風,卷著黃葉在碧藍碧藍的天上起舞,午後的陽光暖暖照進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