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媽看她笑起來,雖是一張臉白得可憐,心頭也就放心不少了。

扣兒又說道:“王媽,你做什麼吃的給我好不好?我肚子餓得很。”

王媽連忙應著,就到廚房裏去。扣兒等她走了,往房間四處看了一看,是平凡的菜農人家,沒什麼擺設。桌子上丟了一雙帆布的手套。床上有一塊三角的棕色頭巾。扣兒慢慢站起來,有些頭暈。她停了一下,還是慢慢走過去,戴上手套,猶豫了一下,又拿起頭巾,戴在頭上,拿起桌邊的拐杖,慢慢地走出屋去。

莊戶人家,房舍簡單,出了門就是院子,遠山近屋,到處被白茫茫的雪蓋著。扣兒看得見王媽在灶堂裏忙乎,正在點著火。

她輕輕歎一口氣,向著王媽那邊微微的鞠了一躬,便踏入雪裏,摸索著走出院子。院外就是大片的打著大棚的菜地。遠遠的可以看見有個小山。並不高。山頭上露出紅色的廟。

扣兒深一腳淺一腳地在雪地裏走著,頭開始很痛,但被寒風與雪氣凍著,漸漸就麻木了。大雪天裏,沒有人在外麵,偶然有農婦走過,並沒有人注意到那個在雪地裏漸走漸遠的紅色影子。

扣兒走過平坦地菜地間的小道,來到山下。抬頭已經看不見山頂的廟。風呼呼地刮著,又開始飄起小雪。扣兒將頭巾緊了一緊。抓緊了手裏的拐杖。幸虧有這要拐杖,她走起來要省力很多。小山上雜亂地長著樹叢,並沒有大路通往山頂,小徑也被雪埋著看不出來。扣兒隻跌跌撞撞地在空隙間往上爬。天色很蒼茫,雪越下越大,風也刮得響起來。一之,我來找你了!唯唯,我來救你了!扣兒心裏隻有這兩句話,反反複複地在她的腦海裏盤旋。雪地裏很冷嗎?她感覺不到。風刮在臉上很疼嗎?她也感覺不到。雪片兒落在身上和腿上,衣服褲子開始濕透起來。扣兒卻不覺得。她很熱,拄著拐杖在雪地裏走得很熱。她也很暈。頭已經不痛了,隻是暈。眼睛裏到處都是白花花的一片,看不清哪裏是雪,哪裏是樹。扣兒隻是一個勁的往上爬。不小心踩到石頭,石頭很滑,扣兒站不穩,猛然跌倒下去,僵硬的手又抓不住樹枝,便隻往下滾,撞在樹上,被攔了下來。頭上的傷口裂開了,又沁出紅紅的血來。扣兒沒有感覺到。額頭上有什麼糊下來,糊在了眼睛上。她伸出戴著手套的手抹了一下,眼睛在朦朧中似乎看見是紅色。

是血吧?又流血了?這一次還是傷到頭。可是再不會有樸一之在病房裏日日夜夜的陪著了。扣兒不在乎流血,也不覺得痛,可是一想到沒有樸一之在身邊,卻好像剛剛摔到的是她的心。心痛得要命。為什麼傷到頭,從來不會抹掉她的記憶?

扣兒在雪地裏哭起來,跌跌撞撞找到拐杖,一邊哭一邊繼續往上爬,一邊爬一邊哭:“樸一之,你好狠心。你就這樣一個人走。叫我忘了你!叫我忘了你!”

漫天的雪花越來越大。扣兒身上已經堆了很多的雪花,紅色皮襖的顏色幾乎都要被掩映掉了。一層雪花落下來,因為身上的熱氣融化掉,又一層雪花覆上來。扣兒不覺得冷,也不覺得熱。頭上的頭巾被雪覆著,頭反而好像不燒也不痛了。她在滿山的樹裏爬著,心裏隻有一個信念:爬上去,爬到小廟裏去!

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爬了多久。扣兒終於看見前麵露出了一級一級的台階。台階上麵,就是紅色的廟。扣兒心裏激動起來。大步地往前邁。步子太大,手裏的拐杖掉下來,順著台階往下滾。扣兒也不去拾它,隻是手腳並用地往上爬。

她真的很累了。累得很想馬上就趴在雪地上睡過去,再也不要醒過來。真的睡過去了也好,睡過去了,也許就可以找到樸一之了。可是她還不能睡。唯唯還要她去救呢。無論如何,要把她救出來吧。無論要什麼代價。她都要救她出來。

扣兒機械地往上爬。台階爬完了,她困難地抬起頭,看見前麵朱紅的廟門。還有幾步便爬到了。扣兒用最後的意識往前爬,一步……兩步……三步……扣兒坐起來,看著那紅色緊閉的廟門。終於到了!了凡……大師……她跪下來,心中一下子鬆懈了。似乎就看見那朱紅的大門很奇怪地旋轉起來,天旋地轉……扣兒的頭垂了下去。身子卻依然跪在雪地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