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密室中我聽到的那些,再想想傑克、吳麗麗和大穀裕二身後所隱藏的秘密,我無數次長籲短歎、輾轉難眠——世上到底還有多少我無法預料的事情呢?
在離開那片巨大的地下基地之前,征得王存的同意後,我見了傑克和吳麗麗。之所以提出這樣的請求,是因為我預感到如果此時再不與這二人相見,也許這輩子我都見不到了。
傑克見到我時很平靜,頑皮的笑容始終掛在他帥氣的臉上,一如這些年我們每次的相見。他告訴我,他的確是美國中情局的特工,他也知道阿瑟教授的全部研究成果,因此他知道那部分樓蘭文中記載了關於儀器的事情。不過由於沒有剩下的那部分樓蘭文,所以他不知道儀器的最終下落。因此這些年他一直在追蹤著那部分貝葉。當大穀家族持有的貝葉出現在中國後,他便想方設法要拿到它。他本想去丁教授那盜取符號,但發現丁教授把符號給了我之後,他便在第二天從我的宿舍中偷走了符號。
雖然他拿到了僅剩的那半部符號,但由於破解這些樓蘭文需要一段時間,因此中情局便命令他密切監視我,希望能從我這裏找到新的突破口。於是,在我每一次行動的關鍵時刻,他總是莫名其妙地出現在我麵前。
他告訴我,幹他們這行的人其實很簡單,因為在他們的心目中隻有任務的成功與失敗,沒有任何困擾常人的複雜情感,他們不是人,隻是機器。自打選擇了這一行,他就將常人的七情六欲拋到了腦後,早已把自己變成了一個毫無血肉的工具,一個為了某種目的而不停奮鬥的工具。如果任務完成了,他們會重新過回正常人的生活;如果任務失敗了,等待他們的同樣是正常人的生活——當然,前提是,他們還活著。
因此,在他看來,他當下的生命是無足輕重的。因為無論成功與否,哪怕是死亡,對他來說都會使他脫離當下的生命,脫離作為一個工具而存在的生命,重新找回屬於一個真正的“人”應有的存在感。他告訴我,有些事情一旦你做出了選擇,就無法停下來,直到事情結束或者自己結束。
他的這句話說到了我的心裏,讓我突然意識到自己也不過是一個跟他一樣的工具而已——我們都參與了選擇的過程,無論是自我的選擇還是被選擇,總之我們參與了進來,然後沒有停下來,或者說當可以停下來的機會出現時,我們沒有選擇放棄而是執著向前。於是,當所有結束任務的機會被我們放棄之後,我們能做的就隻剩下不停地前行,不停地奮鬥,直到一切結束。
他告訴我,他在某種程度上是幸運的,因為他的“一切”結束了;而我,還遠沒有到結束的那一天。他還告訴我,這次任務的失敗並沒有使他感到過多的懊惱,他非但願賭服輸,甚至還為輸在這麼一個高手的手裏而慶幸。這是一個江湖,一個沒有刀槍往來、沒有血雨腥風的江湖;這個江湖中的人終生隻有一次出招的機會,他們所作的一切都是為了這唯一的、最初也是最後的一次機會。當他決定出招的時候,他的命運就已經不再屬於自己了。
“祝你好運!祝你們的國家好運!加油,哥們!”
我離開時,他用再標準不過的中文祝福了我,並用他帶著手銬的右手緊緊裹住了我顫抖的右手,緊緊地握了一下。
“咱們還會再見嗎?”我死死地握住他的手,想最後一次感受下這個曾經出現在我生命中、日後不知還是否出現的生命。
“會吧。如果你我都活著,那上帝會讓我們再次相見的。”傑克給了我一拳,然後大笑著露出了他一嘴可愛的大白牙。
進到吳麗麗的房間時,她正抹著眼淚,無盡的悲戚花香一般默默地向我襲來。我靜靜地站在她身後,看著她抖動的雙肩,滿心悲傷。我多想撐起一把雨傘替這朵鮮花遮擋暴雨,可我心裏清楚:她此時需要的不是我,而是另一個男人。
我想告訴她,王存會成全大穀裕二,會讓她體內的大穀夫人回到原本屬於自己的身上,然後回到大穀裕二的身邊。可我知道我不能說,因為一個冥冥之中的聲音告訴我——吳麗麗寧可永遠找不到儀器,永遠讓大穀夫人昏迷著,永遠像之前那樣陪在大穀裕二身邊。
我該怎麼安慰這樣一個女人呢?
半個多月來與她相處的點點滴滴出現在我的眼前,讓我無法相信這些曾經發生的故事就出現在我和麵前這個可憐的女人身上。當初她是怎樣一個嫵媚動人的職場女性,而今剝去了所有美麗光環的她是何等的讓人牽腸掛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