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節(1 / 1)

機器一發動,駕駛室的溫度開始慢慢回升。不一會,戚黑衝醒過來了,眯睜著眼,有氣無力地從大衣裏鑽出頭來:“謝謝師傅!……”頭又垂下哭了。

老喬頭一見眼淚,罵道:“你娘的,死不了,嚎啥?”

“呼!呼!……”老喬頭一把抹去胡須上的奶汁,猛踩幾下油門,汽車開動了。他激動、興奮!凍紫了臉龐,頓時紅潤起來。又一把擼去遮住眉毛的冰淩淩,足足地抽了口冷氣,嗔罵道:“小子,大雪天的,跑這兒來幹啥?啊?”

“師傅!……”

老喬頭一聽,臉色刷地變了:“別叫我師傅!要叫,叫爹!”氣得一踏油門,“娘的,老戚四不是人!”

老喬頭的樣子陡然變得凶煞怕人,戚黑衝不敢正眼看他,轉過臉,對老喬頭麵前小圓鏡裏一瞥,他那虎森森的臉色,要是他再叫一聲師傅,他就要動手揍它的樣子。戚黑衝又連忙背過臉來,喃喃地:“師傅,你聽我說……”

“別說了!”

老喬頭手一擋,“咣當!”一聲,碰翻了駕駛台上的搪瓷缸。搪瓷缸從駕駛台上滾到引擎蓋上,又從引擎蓋上跌到戚黑衝的頭旁邊。

戚黑衝猝然一怔,抬起頭,想直說了:“師傅,我知道我爹……所以……”

“娘的!……”老喬頭氣得一踏刹車,“再羅嗦給我滾出車去!”

車猛一刹,戚黑衝差點兒從引擎蓋上摜下來。迅疾伸手,抓著頭前的一椅腿。怯然地擱下頭,輕聲囁嚅著。早上,老喬頭出車不久,戚黑衝到調度室領派車單,調度員想起老喬頭這幾天腰病又發了,不大放心,就叫戚黑衝的小四噸趕去南山,一路上好照應老喬頭。

戚黑衝當然高興,自從接過他爹的小四噸,學開車,在公司裏東拜一個師傅,西拜一個師傅,至今就是沒拜上老喬頭這個名師,他也知道他爹活著的時候,曾有對不起老喬頭的地方,幾次想壯起膽子拜師,又咽住。

幾十年來,老喬頭的車不但開得好,保養得好,而且一次事故也沒出過。可以說,他那150萬公裏上,連一次“擦黑皮”(急刹車)也沒有過。開車人知道,四個輪子飛起來,誰能沒個閃失?有時顧了前頭,顧不了後頭,顧了左邊,顧不到右邊,常常嚇得眼飛金星,開車要做到老喬頭這樣,確實不易。

可是,每次戚黑衝喊他做師傅,就像掘了他的祖墳三寸土似的,七竅生煙,暴跳如雷。多少次,戚黑衝賠著爹賠著娘地厚著臉皮,前後繞著他喊師傅,可是,老喬頭從來沒給他個好臉色。

今天,調度員這樣調度,也是有意釋解釋解王戚兩家的舊結。

戚黑衝也覺得這是個機會,一聽調度告訴他,二話沒說,啥也沒來得及準備,跳上小四噸,呼啦啦!就攆著老喬頭在雪原上留下的兩行被風雪湧埂起來的車痕,追將而來。

俗話說:“凶拳不打笑臉。”老喬頭斷斷續續地聽完了戚黑衝的話,再看看他抖顫得像隻小豬崽,心裏不覺一陣隱隱憫意。於是,一手握著方向盤,一手旋開保溫瓶蓋,遞給戚黑衝:“喝!”

戚黑衝一聽,抬起頭緊緊望著老喬頭的臉,聲淚俱下:“師傅!”

老喬頭將保溫瓶重重地往引擎蓋一放,“喝!娘的,骨氣一點做人!”說完,又一踩油門,雙手緊握方向盤,兩眼灼灼地尋找著雪中的路……

§§第十一章:丈夫的請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