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寓言與傳說》
拉封丹不是天生的創作家;也不是一位卓越的作家和經常有雅興的人、更不是一位偉大時代的第一流天才。語言不正確更是他的一項很突出的缺點;他在這方麵比較費德魯斯差得多;但是從他給我們遺留下的那些絕妙文章來說,他又是一個絕無僅有的人。他這些好文章為數可觀,凡是有過良好教養的人都能背誦;而這些作品對於他們的教育也有幫助,可以流傳萬代;這些文字人人可讀,老幼鹹宜;而布瓦洛的作品卻隻適合文人欣賞。
《窩言與傳說》
關於多嘴多舌的麥葛喜鵲的那個寓言更差多了;鷹對喜鵲說他不需要他這位旅伴,因為喜鵲太饒舌。根據這段故事,拉封丹指出在朝為官應該像喜鵲一樣穿黑白兩色衣服。
說有一個捉鳥人獻給一位國王的一隻:4,m用鐵爪抓住國王的鼻子不放,又有什麼意義呢?
一隻猴子娶了一位巴黎姑娘,又毆打她,是拉封丹聽人說的一個很壞的故事,不幸他竟把這段故事用韻文寫了出來。
諸如此類的寓言以及其它幾篇都的確足以證實布瓦洛的批評是對的;甚至於連拉封丹自己也分辨不清他那些寓言的好壞。
《寓言與傳說》
談談幾位想要禁絕古代寓言與神話傳說的熱狂信徒。
在所謂冉森派當中,有一小撮頭腦頑固而空洞的人想要禁絕古代美麗的寓言和神話傳說,以聖普羅斯佩的作品代替奧維德的詩篇,以桑特爾的頌主詩歌代替賀拉斯的傑作。
倘若信從他們,畫家們也就不會再揮毫潑墨描寫站立在虹彩上端的伊麗絲,也不會再染筆丹青塑造手持羊皮盾的密涅瓦形象,而卻要在畫中表現彼得尼古拉和阿爾諾對耶穌會士和新教徒作戰;表現貝利耶女士用耶穌戴的荊棘冠上的一根刺醫好眼疾、從耶路撒冷來到波爾一羅雅爾隱修院;表現卡雷·德·蒙熱龍參議員向路易十四呈獻聖梅達爾曆次由熱狂信仰而發生的痙攣的紀錄和那個使兒童複活的聖奧維德。
在這些嚴峻的君子心目中,費納隆僅僅是一個仿照埃涅阿斯紀目無神明的詩篇把小愛神丘比特引人仙女厄卡麗斯心中的偶像崇拜者。
《窩言與傳說》
普律什在他那部題名為《曆史》的關於天的神話傳說的末尾,長篇大論地證明在他那些幅栽絨地毯上有取材於奧維德《變形記》的圖案很不雅觀;並且還說澤菲爾和弗洛爾,維塔姆納斯和波莫納都應該從凡爾賽花園擯斥出去。他還勸告文藝學會反對這種壞風氣;他並且說隻有文藝學會能夠挽救文風。
有若幹嚴格主義分子,嚴厲有餘,明智不足,不久前曾經想要禁絕古代神話傳說,認為這類神話有如一本哄小孩的故事集,與我們的嚴肅風尚格格不入。然而把奧維德、荷馬、赫西奧德的著作,以及我們的一切美麗的栽絨毯,繪畫和歌劇劇本全都付之一炬也未免太不像話。許多寓言和傳說畢竟遠比這些位先生之為哲學家更富有哲學意味。既然他們對伊索的通俗故事無所苛求,為什·麼對於那些有益人群素為世人尊重的優美寓言和傳說卻下毒手呢?這些寓言和傳說是有枯燥乏味之處,可是什麼事物又都是完美無瑕的呢?然而世世代代都仍會傳說潘多拉的盒子,因為盒子裏有慰藉人』b的希望;都仍會傳說朱庇特的那兩隻酒桶,因為桶裏不斷流出善與惡來;都仍會傳說伊克西翁王所擁抱的雲彩,因為那是野心家的象征和懲戒,而美少年那爾基索斯的死亡也是對自尊心的處罰。還有比關於那位在萬神之主的頭腦裏孕育形成的智慧之神密涅瓦的傳說更優美的嗎?還有比關於永遠與三位風韻女神在一道的美神的傳說更真實而怡悅人心的嗎?
《寓言與傳說》
司理藝術的女神們的傳說不是跟洛克一樣告訴我們沒有記憶就絲毫判斷、絲毫心靈智慧也不能有了嗎?愛神阿穆爾的箭、遮眼巾和他表現的稚氣,澤菲爾撫愛弗洛爾等等不都是整個大自然的感性標誌嗎?提供這些神話傳說而以之為神聖事物的宗教雖然都過時了,這些傳說本身不是依然流傳人間嗎?供奉埃及、希臘、羅馬的種種神抵的廟宇都不存在了,而以這類神抵為題材的奧維德的作品仍舊流傳下來。人們可以毀滅盲目輕信的對象,卻不能消除愉悅人心的對象;我們必然會永遠喜愛這些真實而愉快的比喻。盧克萊修並不相信這類神話傳說裏的神明;但是他去借愛神與美的女神維納斯來歌頌大自然:
溫柔的維納斯,宇宙的心靈,
一切由你而生、由你而愛,由你而呼吸;
你的火焰燃燒在海底,
你支配了天與地。
盧克萊修詩集(第一卷,2至5句)
《寓言與傳說》
即使蒙昧的上古時代隻在這種神靈形象中認識神抵,又有多少可以譴責之處呢?創造世界的心靈向來是賢者所崇敬的;她化名為尼普頓統治五湖四海,化名為朱諾統治著天空,化名為潘統治著田野。她又化名為馬爾斯做了軍隊的神抵;人們使所有這類象征具有活力;朱庇特則是獨一無二的神。他用以鎖拿屬神和人的那條金鎖鏈是萬物主宰至尊性的一種突出形象。民眾把它誤解了;但是這對於我們又有什麼關係呢?
《窩言與傳說》
天天都有人問為什麼古希臘羅馬法官允許在戲劇中嘲弄廟堂裏崇敬的那些神抵呢?人們在這個問題一上設想錯了:並沒有在戲劇裏嘲弄神抵,而嘲弄的是曲解古代神話的人所錯加到這類神抵身上的那些愚蠢。等行。羅馬執政官和裁判官們認為可以在舞台上拿真假索齊的傳奇故事來逗笑,但是卻決不能容忍在民眾麵前攻擊朱庇特和墨丘利。例如有千百種事物表麵上看起來似乎是彼此矛盾,其實根本就不矛盾。我在一個多才多藝的民族國家舞台上看見人家表演一種取材於聖徒傳的戲:誰又可以因此便說這個國家允許侮辱宗教事物呢?在巴黎聽了歌劇《普羅塞爾平娜》或是在羅馬看了教皇宮廷裏拉斐爾繪的《普賽克的婚禮》,也不必擔憂會變成異教徒。寓言和神話傳說培養人的雅興和情趣,決不會令人崇拜偶像。
《寓言與傳說》
古代美麗的傳說比起曆史來還有這項巨大的優點,就是它們表現一種道德感:這可說是一種道德教育;而全部曆史都幾乎是許多罪惡的成績。據神話傳說,朱庇特曾降臨人間來懲罰坦塔羅斯和萊孔尼:然而在曆史上我們人間的坦塔羅斯和利卡翁都是地上的神明。鮑席斯和菲利蒙都獲得了善報,他們倆的茅屋變成了廟堂;我們今日人間的鮑席斯和菲利蒙卻眼看著他們的鐵鍋被人頭稅吏拍賣,而在奧維德著作裏神明卻把他倆的鐵鍋變成金瓶。
《寓言與傳說》
我知道曆史能給我們多麼大的教益,我也知道曆史是多麼必要;然而其實卻應該幫助曆史從史實中總結出行為準則來。希望那些隻從書本上認識政治的本本主義者回憶高乃依這幾句詩詞:
倘若人們隻應照例行動,
最近這些事例就足以給我們教訓:
有時候哪裏有人受挫,哪裏卻又有人獲救。
哪裏有人滅頂,哪裏卻又有人幸免命損。
亨利八世,對於他的法院、大臣、對於他的妻室、信仰、錢囊,都是個專製的暴君,平平安安地活著,壽終正寢地死去,然而善良正直的查理一世卻在一座斷頭台上斷送了性命。我國令人敬佩的女豪傑瑪格麗特·德·昂儒親自督師對她丈夫的臣民英人打了12次仗也未獲勝利,而威廉三世不需戰鬥就趕走了英國的傑克二世。今天我們又目睹波斯皇室被殺,外人篡奪了他們的寶座。在那些隻見曆史事件的人心目中,曆史似乎在控訴老天爺,而那些美麗的道德寓言和神話傳說卻都在為上天辯護。人們顯然可以在寓言和傳說裏發現有益的和有趣的事物。而世上那些既無益又無趣的人才大嚷大叫反對寓言和傳說。讓他們去說吧,我們要讀荷馬和奧維德的詩篇,也要讀李維和拉潘·托瓦拉斯的作品。雅趣令人有所愛好,狂信使人排斥一切。
各門藝術都親密無間,也都是神聖典範;
想分割藝術的人不識廬山真麵,
曆史告訴我們實際的人間,
寓言傳說指示人類應該怎麼辦。
《窩言與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