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章 夜深沉(1 / 3)

西德尼·卡爾頓在街頭站住了。他不知道向何處走。“九點在台爾森銀行大廈碰頭,”他想道。“我此刻去拋頭露麵一番合適麼?我看合適。最好是讓他們記得有一個像我這樣的人存在。這種預防措施大有用途,也許是必要的準備。不過,依舊小心為上,小心為上!我得認真考慮!”

他正往一個目標走去,卻轉向了已經黑下來的街道。他拐了一兩個彎,琢磨著心裏想法的可能結局。他肯定了自己第一個想法。最好是,他最後拿下了主意,“讓這些人記得這兒有一個像我這樣的人。”然後他轉過身往聖安托萬區走去。

那天德伐日曾說過他是聖安托萬郊區的酒店老板。熟悉那裏的人是不需要打聽就可以找到他那房子的。確定了那屋子的位置之後,卡爾頓先生自狹窄的街道走了出來後,走進一家小吃店用了晚餐,吃完飯就睡著了。許久以來他是第一次未喝烈性酒。從昨晚到現在他隻喝了一點度數不高的淡酒。昨天晚上他已把白蘭地慢慢倒進了羅瑞先生家的壁爐裏,仿佛從此跟它視如陌路了。

待他一覺醒來,頭腦清醒,已經七點。他又上了街。在通向聖安托萬的路上他在一家櫥窗前停了一下。那兒有一麵鏡子,他稍稍整了整他歪斜的蝴蝶結、外衣領子以及蓬亂的頭發,便徑直走進了德伐日酒店。

店裏恰好沒有顧客,僅僅有那手指總是抓撓著、聲音低沉的雅克三號。這人他在陪審團裏看到過,此時正站在小櫃爾前喝酒,和德伐日夫婦說話。複仇女神也如同這家酒店的正式成員般和他們一起談話。

卡爾頓走進店裏坐下,用非常生硬的法語要了一點點酒。德伐日太太不經意看了他一眼,隨即認真瞧了瞧他,接著又仔細審視了他片刻,最後幹脆親自走到他麵前,問他要點什麼。

他重複他已說過的話。

“英國人?”德伐日太太不敢確定地揚起她烏黑的眉毛問。

他看著她,仿佛這個法國字也費了他不少勁才理解,然後帶著剛才那種濃重的外國調子回答道,“沒錯,太太,沒錯,我是英國人。”

德伐日太太回到櫃台去取酒。當他拿著一張雅各賓黨的報紙裝出費勁地讀著、琢磨著它的意思時,他聽到她說,“我向你發誓,絕對像埃佛瑞蒙德!”

德伐日送酒給他,說了聲“晚上好”。

“什麼?”

“晚上好。”

“啊!晚上好,公民,”他向杯裏斟酒。“啊!不錯的酒。為共和國幹杯。”

德伐日回到櫃台邊說,“真有點像。”老板娘收起笑容反駁,“我說極像。”雅克三號和事佬狀,“那是因為你心裏始終掛著那個人,你懂麼,老板娘。”複仇女神高興地笑著說,“好,說得對!你滿心歡喜期待明天和他再見一麵呢!”

卡爾頓用手指一字一行地指著報紙聚精會神、認認真真地苦讀著。那幾個人胳膊放在拒台上擠成堆悄悄交談。他們隻顧盯著他,沉默了好一陣,沒有打攪他對雅各賓派報紙編輯的專心,接著又談了起來。

“老板娘說得不錯,”雅克三號說,“我們為什麼要到此為止?仍然有不小潛力的,為什麼要到此為止?”

“暫停,暫停,”德伐日說,“反正得到一個地方為止吧!那麼到哪裏為止呢?”

“到斬草除根,”老板娘說。

“妙:”雅克三號用低沉的嗓音說。複仇女神也十分讚成。

“斬草除根是個不錯的理論,老婆,”德伐日覺得相當為難,“大體說來我是讚同的。但是這位醫生受了那麼多的苦,他今天的情況你是知道的,宣讀手稿的時候你也審視過他的臉。”

“我審視過他的臉,”老板娘生起氣來,不屑地說。”是的,我審視過他的臉。我觀察出他那張臉一點不像共和國的真正朋友的臉。對他那張臉我們還是多加戒備為好!”

“你也觀察的出,老婆,”德伐日央求道,“他女兒的痛苦,這對醫生也是一種痛苦的折磨!”

“我觀察過他的女兒,”老板娘重複他的話,“是的,我觀察過他的女兒,三番五次地觀察過。我今天觀察過,別的時候也觀察過。在法庭裏以及在監獄旁的街道上都觀察過。我隻需要舉起一個指頭——”她大約舉起了指頭(旁聽者的眼睛始終在盯著報紙),嘩一聲砍在麵前的貨架上,如斧頭砍下一般。

“傑出的女公民,”陪審員悄聲說。

“幾乎是天使!”複仇女神說著擁抱了她一下。

“至於你麼,”老板娘對她的丈夫毫不客氣地說,“多虧這事不由你作主,若是由你作主,你怕是此刻就已經去救那個人了。”

“不!”德伐日反駁。”哪怕就是舉起這隻杯子就能夠救他,我也不會舉的!但是我希望就此結束。我說,就此結束。”

“你看看,雅克,”德伐日太太勃然大怒,“你也看看,我的小複仇。你們倆聽著!在我的記錄上我還記載著這個家族另外的橫行霸道、欺壓百姓的罪行,而且絕對要消滅,而且要消滅幹淨。你們問我當家的,是不是要如此。”

“是,”德伐日不問自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