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節 登大雷岸與妹書(1 / 3)

鮑照

鮑照的妹妹鮑令暉是南朝著名的女詩人。宋文帝元嘉十六年(439)秋日,臨川王劉義慶征召鮑照至江州(今江西九江),鮑照由京都(今南京)出發,到大雷(在今安徽望江縣)時給妹妹寫了此信,描寫自己旅途的艱辛。登大雷岸所見到的山川景色,也抒發了自己離鄉遠遊的羈旅之情。

吾自發寒雨[1],全行日少[2],加秋潦浩汗[3],山溪猥至[4],渡無邊[5],險徑遊曆[6],棧石星飯[7],結荷水宿[8],旅客貧辛,波路壯闊[9],始以今日食時[10],僅及大雷[11]。途登千裏[12],日十晨[13],嚴霜慘節[14],悲風斷肌[15],去親為客,如何如何[16]!

向因涉頓[17],憑觀川陸[18];邀神清渚[19],流睇方曛[20];東顧三洲之隔[21],西眺九派之分[22];窺地門之絕景[23],望天際之孤雲。長圖大念,隱心者久矣[24]!南則積山萬狀[25],負氣爭高[26],含霞飲景[27],參差代雄[28],淩跨長隴[29],前後相屬[30],帶天有匝[31],橫地無窮[32]。東則砥原遠隰[33],亡端靡際[34]。寒蓬夕卷,古樹雲平。旋風四起,思鳥群歸[35]。靜聽無聞,極視不見。北則陂池潛演[36],湖脈通連[37]。苧蒿攸積[38],菰蘆所繁[39]。棲波之鳥[40],水化之蟲[41],智吞愚,強捕小,號噪驚聒[42],紛乎其中[43]。西則回江永指[44],長波天合[45]。滔滔何窮[46],漫漫安竭!創古迄今,舳艫相接。思盡波濤[47],悲滿潭壑[48]。煙歸八表[49],終為野塵[50]。而是注集[51],長寫不測[52],修靈浩蕩[53],知其何故哉!西南望廬山,又特驚異[54]。基壓江潮[55],峰與辰漢相接[56]。上常積雲霞,雕錦縟[57]。若華夕曜[58],岩澤氣通[59],傳明散彩[60],赫似絳天[61]。左右青靄[62],表裏紫霄[63]。從嶺而上,氣盡金光[64],半山以下,純為黛色。信可以神居帝郊[65],鎮控湘、漢者也[66]。若洞所積[67],溪壑所射[68],鼓怒之所擊[69],湧之所宕滌[70],則上窮荻浦[71],下至洲[72],南薄燕[73],北極雷[74],削長埤短[75],可數百裏。其中騰波觸天[76],高浪灌日[77],吞吐百川[78],瀉泄萬壑。輕煙不流,華鼎振[79]。弱草朱靡[80],洪漣隴蹙[81]。散渙長驚[82],電透箭疾[83]。穹溘崩聚[84],坻飛嶺覆[85]。回沫冠山[86],奔濤空穀[87]。石為之摧碎[88],岸為之齏落[89]。仰視大火[90],俯聽波聲,愁魄脅息[91],心驚栗矣[92]!至於繁化殊育[93],詭質怪章[94],則有江鵝、海鴨、魚鮫、水虎之類[95],豚首、象鼻、芒須、針尾之族[96],石蟹、土蜂、燕箕、雀蛤之儔[97],折甲、曲牙、逆鱗、返舌之屬[98]。掩沙漲[99],被草渚[100],浴雨排風[101],吹澇弄翮[102]。夕景欲沉[103],曉霧將合[104],孤鶴寒嘯,遊鴻遠吟,樵蘇一歎[105],舟子再泣[106]。誠足悲憂[107],不可說也。

風吹雷飆[108],夜戒前路[109]。下弦內外[110],望達所屆[111]。寒暑難適[112],汝專自慎[113]。夙夜戒護[114],勿我為念[115]。恐欲知之,聊書所睹。臨塗草蹙[116],辭意不周[117]。

[1]發寒雨:從秋日的寒雨中出發。

[2]全行日少:整天趕路的情形不多。

[3]秋潦(lǎo):秋日的雨水。浩汗:水盛大貌。

[4]猥:多。

[5]渡盇(sù):或橫渡水流或逆水而行。無邊:指水勢無邊無際。

[6]險徑:險道。

[7]棧石:鑿崖架設木條的棧道。星飯:星光下吃飯。

[8]結荷水宿:鋪荷葉以為床,在水邊濕地上歇宿。

[9]波路:水中之路。

[10]食時:辰時,上午8時前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