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是一台好戲——看華劇《真的、真的》(1 / 1)

故事可能發生在過去,當然,也許是未來。

年近花甲的阿格法,已經有了三個丈夫。可是她又迎娶了十八歲的美少年盧巴克……盡管這是她們的權利,符合她們的法規,然而仍無法遏製因此而噴薄而出的那人性與神權的衝撞,理智與自由的纏繞,男女情愛的糾葛……

這就是芬蘭劇作家英格麗·基爾皮倫話劇《真的、真的》筆下的世界。在1992年中國戲曲“金三角”交流演出之際,陝西省戲曲研究院華劇團成功地將其搬上了戲曲舞台。

華劇《真的、真的》一個鮮明特點是,全劇著意於人物性格的衝撞,進而推進情節的跌宕捭闔、迸發出濃熾的戲劇衝突。在產生強烈的戲劇效果的同時,調動藝術的穿透力來解決中外戲劇風格異同的課題,使得改編築構在合理的基石之上,贏得觀眾的認可。

劇中的男主人公盧巴克,年輕英俊,富有個性。他追求人的尊嚴,對愛情的渴求是對生命綠洲的渴求,對自由的向往是對人間淨土的向往。他愛嬌俏的少女利莉婭,卻被整日禁錮在阿格法的床帷裙下。他奮力要衝破牢籠,攜同情人奔向那“銀色的沙灘”。為此,他鬥智、較勇,竭盡了人本能的一切,直到麵臨死神的考驗。盧巴克被教庭判處死刑的那一場,無疑是劇情發展的峰巔。盧巴克不是沒有生的希望,事實上,隻要他稍加懺悔,他的人生旅程將延續下去。然而此時的盧巴克,在同情與譴責的混響中慷慨陳詞,放聲詠唱。他要用自己的死,來喚醒民眾人性的複蘇,敲響衝破神權束縛和傳統桎梏的晨鍾,吹奏出“總有一天,情愛會溫暖人間”的頌歌。火焰吞噬了盧巴克,可悲劇卻釋放出強大的衝擊波。村民在漸漸覺悟漸漸清醒,他們在等待,等待著未來,等待著象征自由愛情的“銀色的沙灘”。

同盧巴克構成一對矛盾衝突的阿格法,並非壓根就是一個壞女人。她能幹,她公正,是那種神權、教規扭曲了她的人性。雖然說四個丈夫都必須成為奴隸,但她卻情不自禁地愛著盧巴克,情感浸泡在神與愛、情與理的漩渦中奔突。當她最終發現盧巴克欺騙了自己,頓時深深陷入一種心靈震顫的境地。一方麵,她怒不可遏,決心嚴懲盧巴克;另一方麵,她又祈求盧巴克回心轉意,以避免雙方的毀滅。正是在這種心靈震顫的反複交鋒中,她的人性步步回歸,痛苦與無奈,情愛與悔恨,強橫與諒解,集於一身。隨著盧巴克踏進死亡線,她的矛盾與痛苦心理也達到了頂點。值得提及的是,華劇表演藝術家李瑞芳準確地緊扣人物的心跡神態,將悲愴亢奮的唱腔、聲嘶力竭的呼號、拚命吹火的表演融會在一起,使得阿格法的性格更加升騰起來。在悲涼的音樂聲中,阿格法也倒下了。她的倒下,從另一個角度向不合理不盡情的神權、宗法發起了挑戰。她同盧巴克悲劇的疊加,輻射出令觀眾蕩氣回腸的餘韻。如果說,觀眾從盧巴克身上感受到人民渴望自由追求愛情的內在力量的話,那麼透過阿格法觀眾則多角度地深層次地理解了這種力量的不可遏止性。不是麼?一個肉體的毀滅,一個心靈的死亡,二者撞擊在一起,能夠揭示出多少社會內容啊!

華劇《真的、真的》另一個顯著特點是,全劇的整個藝術移植過程中,較好地做到了將中國戲曲的審美特性,藝術創造的美學視角,觀眾的欣賞習慣與北歐的人文形態、民俗風情、藝術格調融合在一起,在運用民族戲曲形式展現異國藝術的路子上有了新的開拓。全劇從劇本的翻譯改編到音樂唱腔設計,舞台美術布局,導、表演風格把握,人物服飾造型,都努力做到把民族傳統同現代氣息結合起來,把中國民間戲曲傳統同北歐話劇風格結合起來,從而較好地達到了既有創新探索、又不脫離原作,既有民族特色、又有異國情調,既有中國戲曲意蘊、又有芬蘭話劇味道的藝術要求。譬如,《真的、真的》的音樂,不但充分發揮了華劇音樂之唱腔的美,同時又在優雅動聽、自然流暢的碗碗腔樂聲中糅進了芬蘭音樂家西貝柳斯管弦樂中的色彩,既受到中國觀眾喜愛,又得到外國觀眾青睞。貫穿全劇的主題曲“銀色的沙灘”,柔和平緩,蒼涼中透出希望,抒情中美妙傳神。英格麗·基爾皮倫夫人動情地連聽了四遍主題歌伴唱“銀色的沙灘”,沉浸在音符的魅力之中。

北歐的話劇搬上地方戲曲舞台,這在全國還是第一次。華劇《真的、真的》的演出,不僅在思想底蘊上傳遞出一種呼喚衝破舊傳統束縛的認識價值,而且在藝術審美上也豁透出中國戲曲完全能夠表演外國名劇的信息。麵對當前戲曲日益趨進流通領域的大潮,華劇《真的、真的》在舞台上發出的回響,有著開拓性的意義。它從一個側麵提供了戲曲如何改革的範例,對於拓展戲曲舞台空間,擴大中外藝術交流,都有著不可忽視的現實作用。

1993年6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