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豆棚瓜架(2)(3 / 3)

“常叔,我想跟你務西瓜……”

“好事麼!隻是叔老了,這幾年都是孩子們在做務,完全是新技術新品種!不過叔身子骨還硬朗著呢,可以幫你看看瓜園,和你爸做個伴……”

於是我就在這塊我曾經破壞過的土地上,承包了二畝大棚,我起早貪黑辛勤地做務著,心無旁騖,我要用汗水洗刷我的心靈……瓜棚外,兩個老漢坐在大柳樹下,一邊喝著茶,一邊拉著閑話,忠實地為我看護……我知道,老人們心中一定還有一片大大的瓜園,那個讓他們揪心,讓他們喜悅,讓他們提心吊膽,讓他們耗費了半生心血的瓜園,那才是他們永遠的瓜園……

春喜之死

春喜長得黑瘦,是那種黝黑的黑,精瘦的瘦,腿和身子的比例有點失調,兩隻胳膊又出奇的長,黑夜間猛不丁看見,你以為是動物園的大猩猩跑了出來……春喜原本在師範學校上學,1962年學校下馬後回家當了社員……剛回來時,一沒力氣二沒技術,端不起大老碗,也掄不起老钁頭,幹活頂不住一個人用……可春喜到底是念過書的人,悟性又忒高,接受了“民間”文學的耳濡目染,春喜的優勢和特長便表現在嘴上……春喜口才極好,到了出口成章的程度……那些年很是紅火了一陣子……

春喜嶄露頭角時正是“文化大革命”如火如荼時……

1969年臘月,村裏幾個娃娃燒火炒玉米一不小心燃著了光棍老漢呼延十一的三間草房,老漢全部家產糧食家具和一口油漆棺材都化為灰燼,村裏雖然給了些救濟,但幾個闖了禍的娃娃家長無人承頭,沒人賠償老漢的損失……可憐老漢多次找大隊找公社反映,怎奈那年頭大家都在鬧“革命”,無人管這些小事,一級推一級,一天推一天,幸虧左鄰右舍不時地接濟,老漢在眾人相幫臨時搭建的草棚中一住就是兩年多……春喜早就看不慣這事,思想著要為老漢打抱不平……這年秋忙一畢,村裏又來了工作組,社員大會剛開完,眾人尚未散去,春喜便攔住了工作組長……工作組長姓朱,是個樸樸實實的中年漢子,見一烏黑瘦小青年站在麵前,便笑眯眯地問:“小夥子有什麼事?”“找工作組反映個問題……”

一聽春喜要反映問題,愛看熱鬧的人便圍了上來……組長老朱倒了一杯水遞給春喜:“別急,慢慢說……”顯然對眼前這個小夥子產生了興趣……春喜不慌不忙地道出一番話來,工作組長聽了大吃一驚,暗忖,這小夥子不簡單!誰也料不到,春喜的這番話後來竟改變了一個人的命運……

春喜當時說了一段順口溜,這段順口溜在村裏流行了好長時間,我印象特深,至今還能記得其中主要的幾句:

十一老漢真可憐,

三間草房冒了煙……

一把大火燒個淨,

差點要了老漢的命……

吃無糧,住無房,

一抱麥秸做了床……

土灶風雨難成炊,

晚上數著星星睡……

十冬臘月兔不離窩,

可憐老漢苦奔波,

走無路,告無門,

各級革委掀渾渾……

抓革命,促生產,

工作組不能光幹諞……

革命形式大發展,

貧下中農的冤屈你管不管?

話音剛落,圍觀的眾人掌聲雷動,工作組長當即表態:一管到底……會後立即調查研究,訪貧問苦,公社重點救濟,為老漢蓋新房,補助糧,買棉衣,盤新炕,趕春節老漢就住上了一磚到頂的新瓦房……讓春喜這麼一鬧騰,老漢竟然時來運轉,好事接連不斷……第二年春上村裏來了個討飯女人,眾人攛掇給老漢做了伴,女人來時還帶了個三歲小孩……老漢立馬時來運轉,有家有室,有老婆有孩子……這一切老漢做夢都想不到,心懷感激,給春喜買了八分錢一盒的羊群煙,又給兒子改名叫呼延春來……如今呼延老漢已經作古,他的兒子當年那個呼延春來已當了幹部,此是後話不提……

單說春喜,從此受到工作組重視,提拔當了一名記工員,白天夾個本子跟在隊長後麵胡轉,社員們拉糞他數堆堆,社員拉土他給量方,晚上給社員記個工分,村裏人把這叫“吃輕省”……春喜有了閑工夫,專練嘴功,一串一串的順口溜……那年月又常開批判會,春喜的發言經常引得哄堂大笑,弄得批判會倒像成了看節目……有一次批判富農分子李德發,春喜又露了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