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府監何稠又費盡巧思,造出一乘禦女車,獻與煬帝。什麼叫做禦女車呢?原來車製窄小,隻容一人,惟車下備有各種機關,隨意上下,可使男女交歡,不勞費力,自能控送。更有一種妙處,無論什麼女子,一經上車,手足俱被鉤住,不能動彈,隻好躺著身子,供人擺弄。煬帝好幸童女,每嫌她嬌怯推避,不能任意宣淫,既得此車,便挑選一個體態輕盈的處女,叫她上車仰臥。那處女怎知就裏,即奉命登車,甫經睡倒,機關一動,立被鉤住四肢,正要用力掙紮,不意龍體已壓在身上,褫衣強合,無從躲閃,霎時間落紅殷褥,痛癢交並,既不敢啼,又不敢罵,並且不能自主,磬控縱送,欲罷不能,沒奈何咬定牙關,任他所為。煬帝此時,是快活極了,好容易過了一二時,雲收雨散,方才下車。又將那女解脫身體,聽她自去。破題兒第一遭,一個是半嗔半喜,一個是似醉似癡,彼此各要休養半天,毋容細敘。越日,賞賜何稠千金,稠入內叩謝,退與同僚談及,自誇巧製。旁有一人冷笑道:“一車隻容一人,尚不能算作佳器,況天子日居迷樓,正嫌樓中不能乘輦,到處須要步行,君何不續造一車,既便禦女,又便登高,才算是心靈手敏呢。”稠被他一說,默然歸家,日夜構思,又製了一乘轉關車,幾經拆造,始得告成。天下無難事,總教有心人,這乘車兒,下麵架著雙輪,左右暗藏樞紐,可上可下,登樓入閣,如行平地,尤妙在車中禦女,仍與前車相似,自能搖動,曲盡所歡。稠既造成此車,複獻將進去。煬帝當即麵試,一經推動,果然是轉彎抹角,上下如飛。煬帝喜不自禁,便向稠說道:“朕正苦足力難勝,今得此車,可快意逍遙,卿功甚大,但未知此車何名?”稠答道:“臣任意造成,未有定名,還求禦賜名號。”煬帝道:“卿任意成車,朕任意行樂,就名為任意車罷。”一麵說,一麵又命取金帛,作為賞賜,且加稠為金紫光祿大夫。稠再拜而退。
嗣是煬帝在迷樓中,逐日乘著任意車,往來取樂,又命畫工精繪春意圖數十幅,分掛閣中,引動宮女情欲,使她人人望幸,可以謁盡歡娛。湊巧有外官卸職來朝,獻入烏銅屏數十麵,高五尺,闊三尺,係是磨銅為鏡,光可照人。煬帝即命取入寢宮,環列榻前,每夕禦女,各種情態,俱映入銅鏡中,絲毫畢露。煬帝大喜道:“繪畫統是虛像,惟此方得真容,勝過繪像萬倍了。”魑魅魍魎,莫能遁形。遂厚賞外官,調赴美缺。隻是一人的精力有限,哪能把數千美女一一召幸?就中進禦的原是不少,不得進禦的也是甚多。一日,由內侍呈上錦囊,內貯詩箋,不可勝計。煬帝隨意抽閱數首,書法原是秀麗,詩意又極哀感,便輕輕的吟誦起來。第一紙為自感三首,詩雲:
庭絕玉輦跡,芳草漸成窠。隱隱聞簫鼓,君恩何處多?欲泣不成淚,悲來強自歌。庭花方爛漫,無計奈春何?春陰正無際,獨步意如何?不及閑花草,翻承雨露多。
煬帝讀罷,不禁大驚道:“這明明是怨及朕躬,但既有此詩才,必具美貌,如何朕竟失記?”再閱第二紙,乃是看梅二首,詩雲:
砌雪無消日,卷簾時自顰。庭梅對我有憐意,先露枝頭一點春。香清寒豔好,誰惜是天真?玉梅謝後和陽至,散與群芳自在春。
再閱第三紙,有妝成一首,自傷一首,更依次看下。妝成詩雲:
妝成多自惜,夢好卻成悲,不及楊花意,春來到處飛。
自傷詩雲:
初入承明殿,深深報未央。長門七八載,無複見君王。春寒侵入骨,獨臥愁空房。颯履步庭下,幽懷空感傷。平日新愛惜,自待聊非常。色美反成棄,命薄何可量?君恩實疏遠,妾意待彷徨。家豈無骨肉?偏親老北堂。此方無雙翼,何計出高牆?性命誠所重,棄割良可傷。懸帛朱梁上,肝腸如沸湯。引頸又自惜,有若絲牽腸。毅然就死地,從此歸冥鄉。
煬帝看到此首,越覺失驚道:“哎喲!敢是已死了麼?”隨即問內侍道:“此囊究是何人所遺?”內侍答道:“是宮女侯氏遺下的,現在她已縊死了。”煬帝泫然淚下,手中正取過第四紙,上有遺意一首雲:
秘洞扃仙卉,幽窗鎖玉人。毛君真可戮,不肯寫昭君。
煬帝閱到此詩,轉悲為怒道:“原來是這廝誤事。左右快與我拿來。”左右問是何人?煬帝說是許廷輔。待左右去訖,複問內侍道:“侯女死在何處?”內侍答在顯仁宮。煬帝忙駕著任意車,馳往宮中。內侍引入侯氏寢室,但見侯女已經小殮,尚是顰眉顰目,含著愁容,兩腮上的紅暈,好似一朵帶露嬌花,未曾斂豔。煬帝頓足道:“此已死顏色,猶美如桃花,可痛!可惜!”小子敘述至此,也不禁惻然,隨筆寫下一詩道:
深宮寂寞有誰憐,拚死寧將麗質捐。
我為佳人猶一慰,尚完貞體返重泉。
煬帝見侯女死狀,也不顧什麼穢惡,便撫屍泣語,異常悲切。欲知他如何說法,下回自當表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