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抵京師,由群臣迎謁新亭。徐羨之私問傅亮道:“今上可比何人?”亮答道:“在晉文、景以上。”羨之道:“英明若此,定能鑒我赤心。”恐未免帶黑了。亮徐徐答道:“恐怕未必!”羨之亦不暇再問,謁過義隆,導駕入城。義隆順道謁初寧陵,即宋武帝陵,見前回。然後乘輦入闕。百官奉上禦璽,義隆謙讓再四,方才接受,遂禦太極前殿,即皇帝位,大赦改元。稱景平二年為元嘉元年,追尊生母胡婕妤為太後,奉諡曰章。複廬陵王義真封爵,迎還靈柩,並義真母孫修華,妻謝妃,盡歸京都。彭城王南徐州刺史義康,官爵如故。進號驃騎將軍,南豫州刺史義恭,進號撫軍將軍,加封江夏王。冊第六皇弟義宣為竟陵王,第七皇弟義季為衡陽王。進授司空徐羨之為司徒,衛將軍王弘為司空,中書監傅亮加左光祿大夫,開府儀同三司,南兗州刺史檀道濟為征北將軍。弘與道濟並皆歸鎮,惟領軍將軍謝晦,前由尚書錄命,除授荊州刺史,權行都督荊、襄等七州諸軍事,此時實行除拜,加號撫軍將軍。
看官聽說!司空徐羨之本兼錄尚書事,他恐義隆入都,荊州重地,授予他人,所以先用錄命,使晦接任,好教他居外為援。所有精兵舊將,悉數隸屬。晦尚未登程,新皇已至,因即隨同朝賀,至此奉詔真除,當然喜慰。臨行時密問蔡廓道:“君視我能免禍否?”廓答道:“公受先帝顧命,委任社稷,廢昏立明,義無不可;但殺人二兄,仍北麵為臣,內震人主,外據上流,援古推今,恐未能自免,還請小心為是!”依情度理之言。晦聽了此言,隻恐不得啟行,即遭危禍,及陛辭而去,回望石頭城道:“我今日幸得脫身了!”慢著!
宋主義隆因謝晦出鎮荊州,即召還王華,令與王曇首並官侍中,曇首兼右衛將軍,華兼驍騎將軍,更授朱容子為右軍將軍。未幾又召還到彥之,令為中領軍,委以戎政。彥之自襄陽還都,道出江陵,正值謝晦蒞任,便親往投謁,表示誠款,且留馬及刀劍,作為饋遺。晦亦殷勤餞別,厚自結納。待彥之東行,總道是內援有人,從此可高枕無憂了。宋主義隆年才十八,卻是氣宇深沉,與乃兄靜躁不同。他心中隱忌徐、傅、謝三人,麵上卻不露聲色,遇有軍國重事,仍然一體諮詢。而且立後袁氏,所備禮儀,均委徐、傅酌定,徐、傅均為籠絡,盛稱主上寬仁,毫不疑忌。袁後事就此帶敘。
未幾已是元嘉二年,徐羨之、傅亮上表歸政,宋主優詔不許。及表文三上,乃準如所請,自是始親覽萬機,方得將平時積慮,逐漸展布出來。江陵參軍孔寧子,向屬義隆幕下,扈駕入都,得拜步軍校尉。他與侍中王華,為莫逆交,嚐恨徐羨之、傅亮擅權,日加媒孽。宋主因遂欲除去二人,並及荊州刺史謝晦。
晦有二女,一字彭城王義康,一字新野侯義賓,係劉道憐第五子。此時正遣妻室曹氏,及長子世休,送女入都,完成婚禮。宋主授世休為秘書郎,把他留住都中,好一個軟禁方法。一麵托詞伐魏,預備水陸各師,並召南兗州刺史檀道濟入都,令主軍事。王華入奏道:“陛下召道濟入都,果真要伐魏麼?”宋主屏去左右,便語華道:“卿難道尚未知朕意?”華答道:“臣亦知陛下注意江陵,但道濟前與同謀,怎可召用?”宋主道:“道濟係是脅從,本非首犯,況殺害營陽,更與他無涉,若先加撫用,推誠相待,定當為朕效力,保無他慮!”華乃趨退,宋主又授王弘為車騎大將軍,加開府儀同三司,弘即曇首長兄,從前加封司空,嚐再三辭讓,仍然出鎮江州,至是宋主有意籠絡,別給崇封,且遣曇首密報乃兄。弘當然讚同,毫無異議。
徐羨之、傅亮,雖在朝輔政,尚未得知消息,不過北伐計議,未以為然,特會同百僚,上書諫阻。宋主義隆,擱置不報,徐、傅也莫名其妙。嗣由宮廷中傳出消息,謂當遣外監萬幼宗,往訪謝晦,再定進止。傅亮因潛貽晦書,述及朝廷情事,且言萬幼宗若到江陵,幸勿附和雲雲。晦照書答複,無非是謹依來命等語。
未幾已是元嘉三年,都中事尚未發作,那宋主與王華密謀,已稍稍泄露。黃門侍郎謝,係謝晦弟,急使人往江陵報聞。晦尚未信,召入參軍何承天,取示亮書,且與語道:“萬幼宗想必到來,傅公慮我好事,所以馳書預報。”承天道:“外間傳言,統言北征定議,朝廷即將出師,還要幼宗來做什麼?”晦又說道:“謠傳不足信,傅公豈來欺我!”遂使承天預草答表,略謂征虜須俟來年。
忽由江夏參軍樂,奉內史程道惠差遣,遞入密函。晦急忙展閱,乃是尋陽人寄書道惠,報稱朝廷有絕大處分,不日舉行。晦始覺不安,乃呼承天入議。再出程書相示,因即啟問道:“幼宗不來,莫非朝廷果有變端麼?”承天道:“幼宗本無來理,如程書言,事已確鑿,何必再疑!”晦又道:“若果與我不利,計將安出?”承天道:“蒙將軍殊遇,嚐思報德,今日事變已至,區區所懷,恐難盡言!”晦不禁失色道:“卿豈欲我自裁麼?”承天道:“這卻尚不至此,惟江陵一鎮,勢不足敵六師,將軍若出境求全,最為上計,否則用心腹將士,出屯義陽,將軍自率大軍進戰夏口,萬一不勝,即從義陽出投北境,尚不失為中策。”晦躊躇良久,方答說道:“荊州為用武地,兵糧易給,暫且決戰,戰敗再走,料亦未遲。”逐次寫來,見謝晦實是寡智。乃立幡戒嚴,先與諮議參軍顏邵,商議起兵,邵勸晦勉盡臣節,被晦詰責數語,邵即退出,仰藥自殺,晦又召語司馬庾登之道:“我擬舉兵東下,煩卿率三千人守城。”登之道:“下官親老在都,又素無部眾,此事不敢奉命!”一個已死,一個又辭,即為後日離散之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