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既是文學寄生蟲,又是行走的寄生蟲。那年我非常自責,我停止寫作,停止漂泊。我想要去找工作,卻發現自己沒有工作經驗,也沒有學曆,根本找不到像樣的工作。但是我覺得我需要工作,稿費隔好久才來一次,根本無法維持生活,而我又不想再靠媽媽接濟。

有很長一段時間,我都隻能在餐飲店之類的地方打工。你能想象一個人在網絡上被無數人崇拜,在現實裏隻能做個服務生,給人端茶送水的情景。當時我的心理落差非常大,女朋友也是在那年跟我的關係出現裂痕,隨後徹底分手的。

我從來不玩網絡遊戲,因為我看不上那些在遊戲裏非常牛,在現實裏卻一無是處的年輕人,他們隻能在遊戲裏找刺激,在遊戲裏找成就感和存在感。

找不到工作之後我漸漸發現,自己和他們沒區別,我也是在文學裏找存在感和成就感,在現實裏,我也是一無所有,一無是處。

當時因為田中的事情引起我心裏的地震,很多人都沒有看出來。我獨自默默地承受著,當時我先是去找事情做,隨便服務生什麼的,想著先融入社會——我退學太早,和社會脫節得非常厲害。

半年之後,因為女朋友想去日本,我也覺得自己一無是處,可能會耽誤她,就放棄了她。同時我也放棄了自己待了多年的非常熱愛的城市,跑到長沙,開始穩定地做編輯工作。

在寫作上我也不再堅持寫自己那些所謂的純文學、先鋒文學、結構主義、荒誕主義之類的自己覺得很牛但賣不了錢的東西。我開始為了發表而寫作,因為本身就已經拿過很多文學比賽的獎,有一些讀者,所以當我決定賺錢的時候,當我心靈上不再是寄生蟲的時候,錢賺起來並不難。最近一年時間,我差不多隔一陣子就打一筆錢回家,不管爸媽是否需要,我隻有打錢回去了才會心安。我有時候想想,如果不是田中的事情,我絕對還會執迷不悟很多年。最後就算寫出非常牛的作品了又能如何呢?那時候爸媽可能都已經不在了。

我爸媽都是很普通的人,尤其是媽媽,在很長一段時間我都覺得她幾乎是爸爸的一個附屬品,沒有自我,絕對聽從,受了委屈隻會偷偷趴在床上哭,偶爾會為了兒女跟爸爸抗爭一下。

但是大多數時候,她都是為了不讓爸爸生氣,為了家庭和睦,任勞任怨。

媽媽之所以服從爸爸,原因隻有一個,那就是爸爸是掙錢的那個人。我們家有很長一段時間都是靠掙錢來決定話語權的,能掙錢的才是領導者,不能掙錢就隻能服從。其實早些年我媽媽還是能掙錢的,後來身體垮了,總是生病,才做了家庭主婦。媽媽可能覺得爸爸掙錢很辛苦,所以事事服從,而我因為從小衣來伸手飯來張口,所以由不得人對我說不字,老師批評我,我就退學;爸爸批評我,我就離家出走。

我這樣叛逆,如果生在豪門,還有得救;生在普通的家庭,隻能把父母拖進深淵。甚至就算是豪門,出了敗家子,也一樣會讓父母頭疼,比如那誰誰誰之子。

寫到這裏,我已經回顧了自己二十多年的經曆。其實我隻是想說,當你想要追求特立獨行與眾不同的生活的時候,請先看一看自己的家,看一看那個生養你的女人。你的每次任性對她都是一種傷害,歲月如何劃過她的皮膚,她清楚,你也要清楚。我們活在這個世界上,不能僅僅是為自己而活,否則縱使實現了夢想也禽獸不如。

我想很多很多年以後,當我有了孩子有了家庭,當父母已經不在,當我再次因為某件事情而缺錢但是又不好意思跟朋友張口的時候,我一定會想起那個偷偷從衣櫃裏拿出錢,避開爸爸,偷偷出門去銀行給我打錢的媽媽。就像歌裏唱的那樣,從來不需要想起,永遠也不會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