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一陣咚咚的敲門聲傳了進來：“喂，快準備一下，八點鍾我們來幫你家開窗戶！“還未等老漢反應過來，來人已走了。
“怪事，今天太陽從西邊出啦？”老漢揉揉惺忪的睡眼，披上衣服，環顧一下黑咕隆咚的屋子，嘀咕道。
十多年前，為了讓兒子結婚，老漢夫婦搬到了這座五十年代蓋的庫房，因隻有一扇朝西的窗戶，屋裏常年灰不溜秋的，讓人心煩。
“嗯……爺爺……”睡在小床上的孫女小芹，這是忽然迷迷糊糊的冒出一句夢話，小胳膊也袒露在外。老漢忙為他掖好被角。
小芹是老漢夫婦一手拉扯大的，也是他倆晚年精神上的依托，大約五年前，小芹上了學，為了物理亮堂些好做功課，老漢打算在董強上再開一扇窗戶。直到今天，老漢一想起房管員那副“洋乎”勁，心頭就是一陣厭惡。
第一次，那位四十多歲、臉頰瘦長的女人皺皺眉：“報告先放著吧！有空，我得征求左鄰右舍的意見……”第二回，她不耐煩了：“這事不那麼簡單！要等領導簽字，批準才行。”第三趟，她簡直在訓斥人：“你這老頭怎麼回事，房管所每天收到的報告論斤稱，誰不想早點解決？……回去慢慢等吧！”
老漢是個急性子，受不了這個窩囊氣，幹脆作罷。這些年，每當老漢看見小芹做功課、臉貼書本那副吃力樣兒，總不免要心疼地罵娘……
八點多鍾，房管所修繕隊來了。兩個精壯的小夥子，幹到晌午，就完工了。他倆喝了一碗茶，抹抹嘴，飯也不肯吃，就走了。看著他倆走去的背影，老漢突然想起什麼，急匆匆趕上去，拽住其中一個高個子的胳膊，問道：“哎，小師傅，我想打聽一下，誰派你們來的？”
“誰派的？”高個子很奇怪，“你還不清楚！不是你自己要求的，我們吃飽飯沒事幹啦？”
“哦，對不起。”老漢連忙解釋，“我是說，最近幾年我可沒再申請過，隻覺得事情來得有點那個……”
“你去問房管員吧！我們隻是幹活，其餘的一概管不著！”高個子咕嚕著和夥伴走了。
“房管員，真是她麼？”老漢總感到意外。也許，當時房管所的事的確太多，無法顧及自家這種小事……或者，房管員也覺得拖得太久，說不過去，於是良心發現，反正。她現在能主動幫助開窗戶，我應該打個招呼，表示一下謝意。
他敲開了房管員家的門。
“喲，我正要找你！”她一鍵老漢便尖著嗓音嚷開了：“我說，咱們都是老熟人，有啥事跟我過不去，非要捅到區領導那裏不可？不就開一扇窗戶嗎？區區小事，害得我被所裏刮了一頓鼻子！”
這陣“連珠炮”，把老漢的好心虛一下子轟跑了，同事感到如墜雲霧。
“什麼，區領導？”他分辨道“我?我真沒有往上反映過！這兩年，我幾乎死心了。”
“死心啦！”房管員撇撇嘴，一臉的不相信，“好啦，不談這事。”她揚了揚手中一張紙，說：“羊家巷3號大院陰溝又堵上； ，我得去安排疏通，不然又要挨訓了。哎，我這差事，是兩頭受氣。”
老漢回到家時，小芹已放學，發現物理一下子亮堂了，高興得為之雀躍。看著這一情景，老漢不禁搖了搖頭：昨天，他還打算讓孫女好歹再熬上幾個月，等小學畢業後回她爸媽那裏念中學，不料現在卻……
“哎，說我捅到區領導那兒，其實，區長什麼樣兒我也沒見過！”老漢感歎道。
“誰說沒見過？”小芹仰起小臉蛋，翹起嘴巴，“我就見過區長伯伯！”
“什麼，你見過？”老漢萬分驚訝。
原來，上星期區長到小學檢查工作，在巡視課堂時，發現小芹寫字姿勢部隊，頭埋得很低，便問班主任為什麼不幫助糾正。班主任委屈地說，糾正了好幾次，總改不了，並把她家裏光纖偏暗，想開一扇窗戶的事兒反映給區長……
“這伯伯真細心，臨走時還把我家地址和爺爺的名字都記載一個小本本上。我起初不知道他是誰，後來聽老師叫他黃區長，才知道。”小姑娘得意地說。
老漢明白了，一種複雜的、難以言喻的感情迅速掠過心頭。半晌，他才呐呐自語：“其實……唉，這窗戶開不開……也亮堂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