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慶宮的前殿在朝陽曙光中顯得莊嚴且偉岸,金黃色的琉璃瓦在陽光下閃爍著耀眼的光芒,配著四周朱紅的高牆,皇家的神聖與權力使人一眼望去就心生敬意。殿前漢白玉的欄杆兩邊隻各有一個矮矮的花壇,裏麵的牡丹、芍藥、迎春、海棠已開始陸續綻放。周圍卻沒有一棵樹,不知是為了預防隱藏刺客還是怕樹的蒼勁影響了皇家的威嚴。
太子朱常洛第十九次放下手中的《教條示龍場諸生》,這是當朝思想家、軍事家,心學家王守仁先生被貶為貴州龍場驛丞時的著作,由他的老師孫承宗鄭重交給他的。這本書主要說了四點:立誌、勤學、改過、責善。
雖然他很喜歡這本書,可估計沒讀進去,這四點實在和他的言行沾不上一點關係,雖然他很尊敬孫承宗,現在孫承宗又是他長子朱由校的老師,卻總是躲著他,生怕他嘮叨。
昨夜他就寢在前殿,一夜幾乎未能成眠,清晨起來心緒依然雜亂如絲,熬夜的疲憊使他兩眼微微發黑、眼袋浮腫、滿臉的憔悴,頭腦隱隱在作痛,想看一下書平靜心情,卻感覺兩眼發花,上麵的字就像螞蟻似的在亂爬,更加使他心亂。
放下手裏的書本,朱常洛站起在殿中緩緩踱步,近三十年來的搓揉已經使他心力交瘁,幾乎到了崩潰的邊緣。從他出生就不得父愛,因為他母親隻是個卑賤的宮女,雖然他是長子,卻經曆爭國本爭了足足十五年之久,等父親神宗朱翊鈞也就是萬曆皇帝在萬般無奈之下把他立為皇太子,他已經虛歲二十了,這還是多虧滿朝文武和他奶奶孝定皇太後據理力爭多年下的結果。
但成了皇太子後日子卻更難過了,父親最寵愛的鄭貴妃無時無刻不想讓自己的兒子福王朱常洵將他取而代之,登時明槍暗箭接二連三。
剛成為太子殿下就迎來了天下轟動的妖書案,幾十位大臣受到牽連,或貶官或流放,東廠、錦衣衛、五城巡捕衙門、三法司(刑部、都察院、大理寺)全都為了這件事雞飛狗跳,雖然最後不了了之,但也差點將他打入萬劫不複的深淵。
接下來的後宮詛咒案雖然被很快的壓製下來,卻也讓他膽戰心驚、如履薄冰。連母親臨將去世,他還是先向父親請示,得到批準後才得一見,他眼睜睜的守在床前,卻沒有敢說一句話告別,母子倆生怕一言不慎就會日暮途窮。
現在又鬧出這起梃擊之案,短短一天就被唯恐天下不亂者宣揚的京城皆知,每條大街小巷、每個酒樓茶館都在暗暗議論,其實議論歸議論,罪魁禍首隻怕每個人都心知肚明,除了那個蠢貨女人,隻怕沒誰能幹出這種傻事來。
此事是福是禍在朱常洛心中毫無把握,是福不會太大,是禍的話卻絕對滔天。朱常洛心亂如麻,連早膳都沒心思吃了。
殿門外忽然傳來帶刀護衛的詢問聲:“李公公,何事這麼早來打擾太子殿下?”
李進忠帶著獻媚的微笑:“劉侍衛,李選侍有急事讓我來請太子殿下過去,還煩勞劉侍衛通報一聲。”
朱常洛微一皺眉,高聲道:“劉威,讓他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