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子上擺放著好幾疊豔麗華美的綾羅綢緞。
“桑謁,你喜歡哪個顏色?”莫襲溫柔地問,“改明兒我讓繡娘做,趕在年底做出來。”莫襲回頭,嘴角含笑:“鍾謐鍾知,你們父子倆也選幾匹。”
鍾謐擺擺手,好笑道:“我們爺倆兒又不是女子,做什麼穿那麼鮮豔,倒是你,成天鑽研冶煉之術,穿得比桑謁還要素。”
莫襲羞惱地瞪了他一眼,抿嘴笑。
才五歲的鍾知疑惑地看著父母打情罵俏,目光卻忍不住在桑謁臉上流連。小小的他並沒有傾國傾城的概念,隻覺得這個大姐姐太漂亮了,比溫柔的娘親還要好看一萬倍。
要是能一直這樣就好了……
鍾知慢慢長大,小時候的孺慕逐漸轉為少年的愛慕。十三歲的鍾知第一次夢丨遺,夢裏那道朦朦朧朧的身影轉過來,赫然就是桑謁的臉。鍾知一下子就從床上驚醒,冷汗涔涔。右手撫上胸口,心跳得好快,渾身充斥著奇異的甜蜜氣息。
鍾謐和桑謁是結拜兄妹,平日裏鍾知都叫她姑姑。姑姑,姑姑,在心底默念了好幾遍,有種緊張又刺激的感覺。可一想到爹爹都是喚娘親的閨名,他忽然又不想叫她姑姑了。
“桑謁,這是我剛畫的,好不好看?”
桑謁遠遠就聽見鍾知的聲音,蹙了蹙眉,聲音清冷道:“你叫我什麼?”
鍾知揚了揚手中的畫紙,眉飛色舞道:“這是我剛剛畫好的,像不像你?”
畫中的少女坐在屋簷下,手上拿著一卷書,低眉斂目,周身有溫潤的光華徑自流轉。雖然還有幾處瑕疵,可那意境卻是半分不少。
見桑謁的目光被畫像吸引沒有糾結剛剛的稱呼,鍾知心下竊喜,笑嘻嘻道:“怎麼樣,我的畫技不錯吧。”說著,就是一副求表揚的神情。
“善減筆畫,舍貌取神,”桑謁淡淡地收回目光,評價道:“神韻不錯。”
鍾知看她麵不改色,既沒有被入畫的惱怒,也沒有欣喜的意圖,辨不清她是高興還是不高興。
晚間用過膳之後,鍾謐看他神色懨懨,拍了拍他的肩膀,調侃道:“小男子漢,怎麼了,遇到什麼不開心的事了?”
鍾知隱去了直呼桑謁其名的事,毫無保留地將白天發生的事講了一遍。
“爹爹,你說姑姑是什麼意思?”
鍾謐看著畫中的少女,再看看懵懂的鍾知,掩去眼底銳利的暗芒:“鍾知,你年歲不小了,爹爹當年像你這般大的時候,就一個人去闖蕩江湖了。”
“這是你娘親親手為爹爹鍛造的長情劍,爹爹現在把它交給你,”鍾謐邊說邊取出長情,“你長大了,也該去看看外麵的世界,以後才能好好保護娘親和姑姑啊。”
鍾知皺了皺眉,聽到姑姑二字的時候眼中閃過動搖。
鍾謐摸了摸他的頭,“你出去遊學三年,三年後,你就知道姑姑的意思了。”
“好,我去遊學。”
三年之後,鍾知明白了父親的用心良苦。其實桑謁當年那句話是什麼意思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這三年日積月累的想念早已銘刻入骨,鍾知恨不得趕緊回家,擁抱她,親吻她,告訴她自己的情意。
然而回到煉劍山莊之後,早已人走茶涼。
一年前山莊遇襲,鍾謐恰好有事出去,桑謁與他一道,莫襲在打鬥中被刺了一劍,當場身亡。可笑的是,那劍還是不久前莫襲剛鍛造好的。鍾謐痛不欲生,待手刃仇人後,橫劍自刎,桑謁將他二人合葬在一處。
昔日門庭若市的煉劍山莊早已破敗不已,鍾知眼眶酸澀,突然瞥見一個纖細的身影,“桑謁!”
桑謁轉過頭,“你回來了。”
鍾知將她緊緊抱在懷裏,仿佛一個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桑謁,桑謁……”
少年聲音可憐又委屈,桑謁任由他抱著。
翌日,鍾知起床後,發現床頭有書信一封,心中升騰起微微不安。
鍾知,你父母已逝,我也再無理由留在煉劍山莊,望你以後一切安好。桑謁留。
手中信箋飄落,鍾知當夜喝得爛醉如泥。之前侍候桑謁的婢女還未離開,過去攙扶他,鍾知目眩神迷,看到有人走近,緊緊抓著她的衣袖,吻上她的眉眼:“桑謁,不要走,不要走,不要離開我……”
這是一場少年的暗戀,還未開口,就已無望。
婢女懷孕了,鍾知神色莫名,卻並沒有讓她打掉。他與她拜堂成親,肩負起了一個丈夫的責任。
若幹年後,妻子拿著一張畫像走進來,“夫君,這是妾身在小姐的閨房找到的。”
鍾知摩挲著那幅畫,忽然淚流滿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