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炙蓮
雖說三月已過,應季的玉蘭和不知名的花都悉數凋謝隻剩日漸繁綠的枝葉,可農曆卻沒出二月,北城的早晨仍然一派春寒料峭的景象。
簡薇裹緊了衣領,把最後一口麵包塞進嘴裏,順便吮幹淨了手指上的麵包屑,帶著一股護手霜的味道。
大致暗戀也是如此,表麵上看起來生機盎然,實際上還是在倒春寒的淩冽中苦苦掙紮的。一如這北城的天氣,反複無常,讓人難以揣測。
在簡薇路過政北路16號的夏蔭花店時,這家店鋪也剛好拉起了卷閘門。
“早啊。”簡薇的笑容已經在鏡子前反複練習過無數次,哪種程度的笑能夠剛露出一點虎牙來顯得可愛而又不唐突她已經爛熟於心,但是在麵對夏正的那一刻,她仍舊緊張得忘了曾經的辛苦練習。
“早,今天又這麼巧。”少年打著哈欠,睡眼惺忪地回應著。
“嗯……這個,給你的。”不敢直視夏正的眼睛,簡薇隻有在書包裏亂翻一通然後拿出一盒子酥點。
“專門給我的?”
“想得美,昨天買多了就給你一盒咯。”簡薇嘴硬道。
“謝謝你。”少年比簡薇高出一頭,卻非常紳士地彎下腰來掐下花盆中的一朵濱菊插在簡薇的發辮中。後者一下紅了臉,情急之中裝模作樣地看了看手腕便說了句“要來不及開門了”後便落荒而逃,天知道她手上根本就沒有戴表。
等到教室門口的時候,林煜早就站在了那裏。一邊抱怨著簡薇又來遲了,一邊好奇地問簡薇臉紅的原因是不是在發燒。
“要你管。”伸手去摸鑰匙的時候才看見匆忙中被自己捏在手中的那一小朵白色的濱菊已經皺巴巴的快散開了。
“喲,別告訴我這是夏正送給你的吧。這玩意不是送死人的麼,大清早的真不吉利。”林煜揶揄道。
“不懂你就別胡說!”眼看簡薇像炸了毛的貓一樣有著要撲過來的架勢,林煜連忙捂著嘴表示自己住口了。
“不過……我昨天買的那盒點心他收下了,這個是回禮。”
“敢情你昨天一放學拉著我去甜品店挑東西是給夏正啊,我還以為那是你犒勞我這些天用腦過度呢。”
除了是一見麵就彼此人身攻擊看似水火不容的同桌之外,大部分的時候,林煜還充當著簡薇的“男閨蜜”,在必要的時候讓簡薇在自己這裏傾倒一下苦水,扮演著“知心大哥哥”的角色來分擔一下戀愛中的少女的苦惱。“要不是為了能抄作業的話。”林煜雖然總這麼說,但是當真在簡薇有了苦惱之後,還是一絲不苟盡心盡力地做著“軍師”。
“阿嚏!”
“林煜你又偷偷罵我什麼了!”簡薇揉著鼻子一臉凶神惡煞的表情,和剛才見到夏正的時候簡直判若兩人。
“姑奶奶喲,我哪敢罵你,真是不要命了。別把感冒的錯也推到我身上啊……”
“阿嚏!”又一個噴嚏。
“林煜!”
“一大早就打情罵俏呢。”推門進來的同學看到這一幕開玩笑道。
“呸!”兩人相視後同時轉過頭去,拿出英語書來讀課文。
很不幸的是,早晨的兩個噴嚏隻是個開端。當簡薇紅著眼睛用力地扯著抽紙擤鼻涕的時候,狠狠地瞪了林煜一眼,“烏鴉嘴。”
顯然早上的話一語中的。
這是簡薇這個月來第三次感冒了,每一次都是毫無征兆地開始打噴嚏流眼淚,然後一發不可收拾。來勢洶洶的感冒讓她不得不暫時請假回家,臨走前除了叮囑林煜記得通知她作業和記好筆記以外,還戀戀不舍地將教室鑰匙交給了他。
“等我病好了就還我。”
“行行,趕緊走,簡兔子別用你那跟得了紅眼病一樣的眼睛看我,我怕我今晚做噩夢。”用了不小的力氣才扯過少女緊捏著的鑰匙。
高三五班的鑰匙屬於到教室最早的同學,這當仁不讓的屬於家就住在學校旁邊每天早晨還起得異常早的林煜,但自從簡薇遇到了花店的“白馬王子”之後,就軟磨硬泡提出各種優惠的條件從林煜手中接過了鑰匙的所有權,這樣簡薇才能有充分的理由告訴父母自己要早起,從而製造出夏正醒來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自己的浪漫“偶遇”。
遇見夏正的時候還是在嚴冬,花店的生意頗為冷清,夏正裹在灰色的羽絨服裏,如同一隻圓滾滾的大熊。他靠著電暖氣打哈欠,頭一點一點的,幾乎要碰倒桌上的一盆百合花。就在這時簡薇莽撞地跑了進來,一邊跺腳一邊搓手,鼻頭還凍得通紅,活像一個表演的小醜。
“老板,我要買花,你這花一把怎麼賣啊,我要這個這個還有這個……你這兒能送貨上門麼,我一個人不好拿的……”
連珠炮似的話讓夏正瞬間驚醒,迷茫了片刻才反應過來這是難得一見的大主顧,要知道這個月他隻賣出去了兩束花,如果再沒有生意的話,那麼在下個情人節旺季到來之前,他就隻有餓肚子的份了。所以他立即對簡薇露出了一個含糖量百分之百的笑容。就是這一瞬間,丘比特的箭正中簡薇的心。
不知是出於害羞還是因為外麵刺骨的寒風,簡薇的臉通紅,對著一張單子磕磕絆絆地念完了所有需要的花卉名稱,大多是情人草或者滿天星之類以很便宜的價錢就能買一大把的配花。
“不要一些百合或者鬱金香之類的主花?”疑問的語氣聽起來像是在質問。
“那……那就要吧……”或許是被笑容迷亂了心智,簡薇隨便點了幾枝,然後默默地掰著指頭盤算著剩餘的零用錢,這一部分的開銷可是不能計入班費的。
於是元旦晚會前高三五班的最大新聞不是作為文藝委員的簡薇別出心裁地用鮮花替代彩紙來裝飾教室,而是對於幫著簡薇拿了一大捧花的夏正的討論。盡管簡薇一再解釋那隻是鮮花店的店員,可仍舊招架不住“長的還挺好看”和“還幫忙布置了教室,真貼心”這類讚美的話,簡薇這十八年來情竇終於初開了。
“戀愛”這個曾經聽見就忍不住麵紅耳赤的話其實也就是那麼一回事,一看見對方就止不住地語無倫次心跳加快,越是想自我表現就越是洋相百出,大概就是“暗戀”的心情吧。
感冒還沒痊愈,簡薇就迫不及待地回到了學校,桌麵上已經堆滿了數量可觀的卷子,被林煜整整齊齊分門別類地疊放著。
“這是什麼?”想把書包放進抽屜,卻因為碰到了障礙不得不再把書包抽出來,然後掏出來一個白色的大塑料袋。裏麵裝了兩盒膠囊和一大包衝劑,都是感冒藥。
“誰送的?”
“不知道,我沒看見。”林煜雙手一攤,一副無辜的表情,“大概又是你的那個暗戀者吧,怎麼,有沒有一點點心動?”
“到現在連個麵都沒露,讓人怎麼心動。”
“那你意思是露麵之後你就有心動的可能了?”
“那可不一定,我的心裏呀,現在滿滿的隻有夏正。”
“哦。”林煜懶散地回應著,他對夏正的話題已經聽得耳朵都要起了繭子。
“啊,我好想吃果脯啊,冬青路那家的。”簡薇突然放大了嗓門說道,連前桌的人都轉過來看她。
“你想吃就去買啊,抽什麼風。”林煜埋怨她。
“噓——這樣就可以把那個送感冒藥的人釣出來了。”簡薇用手捂著嘴,壓低聲音對林煜說。如果不是這袋子感冒藥的出現,簡薇可能早就把這個“神秘人”在腦海中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這個學期來,簡薇的抽屜中時不時會多出一些零食來,而那個送零食的人仿佛也對簡薇的愛好了若指掌,往往她前一天才無意中說出自己想吃哪家店的蜜餞,第二天就會從抽屜不起眼的角落裏找到它。就連痛得死去活來,卻又尷尬得不能開口告訴別人的生理期時,都會貼心地收到一包紅糖。所以她最多能推斷出這個人距離她一定不遠。
簡薇向來是個雷厲風行的人,拉著林煜密謀了一節課,終於研究出了一套完美的計劃來。放學之後兩個人默契地收拾好書包,然後一前一後地去了操場,整個過程中誰都沒有說一句話,就這樣伴隨著分針一圈一圈地走,兩個人在操場上也繞了不少的圈子。
“簡薇你當這是遛狗呢!”林煜終於沉不住氣了。
“再等一會兒,一會就好,教室的人走完了那個人才有膽量來是不是?”有求於人的時候,簡薇一反常態地低聲下氣,與平時母老虎的樣子判若兩人。
林煜不滿意地哼哼了兩聲,跟在簡薇的身後繼續用步伐來丈量操場。直到天際最後的一抹亮光都消失在了夜幕之中,他們才做賊似的偷偷摸摸地溜了回去。教室裏已經熄了燈,隻剩三兩個收拾好了東西相互道別的人,簡薇和林煜貓著腰順著牆根進了教室,蹲在了講台下麵一聲不吭,可能是因為光線昏暗的緣故,竟然沒有被人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