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越六百七十一年,昭德九年,暴雪半月餘,深數尺,古之少有。南方九郡災,房屋傾,地絕收,民不聊生。帝,於存思台祭天,書《罪己狀》,赦天下。翌日,雪停。
——《大越史》
三九的第一天,灰蒙蒙的天空中飄著鵝毛般的大雪,道路被大雪覆蓋住了厚厚的一層,閉塞著百姓的出行。家家戶戶都緊閉著門窗不讓凜冽的寒風肆虐進來。還在外麵的人也急急忙忙的收拾了東西朝著家裏趕,想象著家裏的溫暖,臉上露出希冀。
天空中,帶著點白日的餘燼。雪已經積了一尺深,空曠的街上隻有一個衣衫襤褸僅著一件單衣的女子一步一個腳印的走在路上,漫無目的。蓬亂的發垂落下來,遮蔽了滿是血汙的容貌,此時被黑發覆住的臉上已經血肉模糊了,衣襟上還殘留著暗紅的斑斑血跡。
夾雜著雪花的風侵襲著她,每一下都痛入骨髓。痛?身上痛了,才會知道心裏有多痛。林紫煌此時雙目混沌,神智渙散,搖搖晃晃得向前移動著。
眼前的一幕似乎還停留在庶姐拿著玉簪瘋狂的劃花著自己的臉的那一刻,那張原本溫婉謙卑的臉上露出自己從未看到過的猙獰,憤恨,還有。。。。。。
她拚命的想要掙紮,想要反抗卻奈何身後的仆婢鐵爪一樣的手,纖長鋒利的指甲緊緊地嵌進自己的肩膀,在白皙的肩上留下道道血痕。這些就是原本對著她前倨後恭的仆婢們?隻因為,母親的娘家失勢,一切的一切都化為烏有?
她驚恐的求饒著,喊叫著,希望能喚起庶姐一點僅存的良知,能讓她想起她們之間曾經的美好,有過的歡笑。
“紫黛,求求你放了我,你已經是太子妃了,為什麼還要這樣苦苦相逼呢!求求你放了我吧,我是你的妹妹啊,你的親妹妹啊。”
看著林紫煌對著自己痛苦求饒的樣子,林紫黛的虛榮心得到了從未有過的滿足。憑什麼!明明是她先看上太子的,可是嫡妹卻做了太子妃,她卻隻是一個側妃!
那是她的東西!
從小到大,隻要是她看上的東西都將會是她的,誰也誰也奪不去,若是奪去了,那就搶回來。同時,讓那個敢搶她東西的人粉身碎骨!麵對此時的林紫煌,她沒有半分愧怍。隻是覺得理所應當,她的東西就應該是她的。她隻不過名正言順的拿回了自己的東西。
“妹妹?你不是我的妹妹,你的母親已經被休棄了,你也被太子休棄了,你和你母親都是棄婦!卑賤的棄婦!”
林紫煌無助的哭泣著,看著太子送給她的白玉燕發簪,被庶姐攥在手心,一下一下的在她的臉上留下一個個詭異的符號,醜陋的,鮮血順著臉頰流在地上,流進頸窩,流進嘶嚎的已經喑啞的喉嚨中,一口一口吞下帶著鐵鏽和腥味的鮮血,恨意在心中滋生,卻最終什麼也做不了!隻能被鞭打著趕了出來。
回過神來的時候,林紫煌被一個急著回家的路人撞倒,那人連一個冷漠的眼神都沒有施舍,隻留下一個蜷縮佝僂的背影不斷遠去。
雪越下越大,一片落在幹裂的結痂的唇上,化作水汽,流進口中,苦!原來雪竟然是苦的。混雜著雪與血的手掌埋在雪中,似乎疼仿佛會燃燒起來,不知道第幾次試著撐起身來,總是重重的砸向地麵。仿佛連天都在告訴她,你隻不過是一個低賤到塵埃裏的沙土。
“不!”
林紫煌用帶血的喉嚨嘶吼著,她不要,她要報仇!
她恨他們,恨狠心物質的爹爹,恨佛口蛇心的庶母,恨偽裝善良的庶姐,她恨他們!
不知道哪裏來的力量,讓林紫煌再一次站了起來,對!她要去找太子!太子曾經說過,她是他此時唯一所愛,無論自己變成什麼樣子,他都愛她!
她信他,她信他一定會為自己討回公道的。她要去找太子。
夕陽西下,逐漸陰暗的天空竟然打起了陣陣冬雷,轟隆隆,轟隆隆,整個天地似乎都要被震裂了。屋頂上厚積著的雪滑落下來,阻擋著行人。雪下得愈發的淒惶了!
一個女子,赤著腳在灰暗陰幽的大街上狂奔起來,越跑越快,越跑越快,似乎有一種叫做希望的東西從她的心中滋生出來。
就在此時,迎麵奔來一輛馬車,車轍劃過濺起地上的碎冰,飛一樣的衝向林紫煌,孤苦無助的女子摔倒子地上,馬車從她的身上傾軋而過,帝都十裏白雪染成了殷紅.
流動的血溫熱了地上的冰,化作血水流動起來,然後立刻又結成厚冰被雪深埋。
倒在地上的女子,張了張嘴,喉嚨中發出粗粗的聲音,卻隻有白汽從口中冒出,她瞪大著眼睛,臉上棋盤一樣縱橫交錯的傷口扭曲著,流出鮮血。
倒地的前一瞬,她認出來了,那是太子的馬車,裏麵坐著的便是她的夫,她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