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吉真要走了,華德可就走不成婚了。”
“女兒與華德是有緣的,她們好,感情真,我心裏高興。”阿依一副自我陶醉、滿足的神情,根本沒有什麼顧忌。我們的交談也就放開了:
“要是華德把娜吉帶去加拿大,你同不同意?”
“帶去玩一玩,看看那邊的長輩可以,也應該。但是長住不可以。”神情莊重了,語氣也就顯示出分量。在摩梭家屋,祖母的話就是聖旨,沒人想違抗,也沒晚輩敢違抗,“我隻一個女兒,兩個男孩,我不是老古董。個把男孩走婚到外國去,我不反對,但女兒要離開家屋是不行的。國家要接班人,家屋也要接班人,不然家屋就要斷了煙火。”
摩梭是以母係血親為基礎的家屋,女本男末,重女不輕男,母親主內,舅父主外,子女知父但不親父,舅父親自己的侄子女而不教養親生子女。在摩梭家屋,女人和老人受到尊重,所以在永寧摩梭鄉,沒有婚內婚外強奸、虐妻、性騷撓、為爭奪女人或離婚鬧得你死我活的案件發生,加上民風淳樸,很少有犯罪的案例。永寧鄉法庭一年收不到幾起案子,無事可做。鄉敬老院,僅收一位孤寡老人。在摩梭家屋,最窮最苦,有一口飯也先給老人。正是這沒有罪孽相互關愛的大同世界,吸引了大洋彼岸的洋小夥來瀘沽湖走婚,定居。華德對掌管家屋的阿依讚歎不已。他說阿依原來從未走出過瀘沽湖,最遠就到過永寧鎮,連麗江都沒去過。但娜吉去珠海進修英語,阿依思念女兒心切,她竟一個人千裏迢迢跑到了珠海,後來又去深圳看在那兒打工的兒子。兒子給她錢,幹脆要阿咪去海南島旅遊,因為從瀘沽湖出來一趟太不容易。這個從未出過遠門的摩梭女人,真的又獨自去了海南島。那時華德還在加拿大辦理公司移交,聽說阿咪一個人跑那麼遠,暗暗為她擔心,真恨不得丟下手頭事務,飛來海南島陪伴阿咪。華德回憶起這件事時,仍飽懷敬佩之情:
“當家的摩梭母親能幹是出了名的,但像阿依這樣獨自到陌生城市,走南闖北,行程幾千裏沒出差錯,的確令人佩服。”
“阿依,”我盯著笑微微貌不驚人的祖母問,“你到深圳、珠海,感覺怎樣?”
“很好,那邊的生活比我們好,房子又高又亮,人比瀘沽湖的小銀魚多,車比山上的鬆葺多,嘿,嘿……”她拍拍大腿感歎道,“就是不習慣!住在鳥籠一樣的大樓裏,鄰裏鄰居的不相往來,家家都關著門看電視。在街上碰著人打招呼,他裝做沒聽見,要不瞪你一眼,把你當成瘋子。真不懂城裏人怎麼過日子。沒有親情,沒有朋友,成天在街上兔子樣地跑來跑去。再說,空氣也不好,汽車放屁,嗆死人,哪像我們瀘沽湖,水好,山好,空氣好,人也隨和,你可以隨時串門,聊天,到了飯時,到哪裏都有飯吃……”
阿依還在曆數家鄉的好處,這時,一個頭纏黑盤帶花頭巾,穿鑲白邊紅衣、潔白百褶裙束七彩花帶的摩梭姑娘走了進來。她略化淡妝的漂亮臉龐冒著熱氣,渾身朝氣勃勃,一看母屋裏有許多客人,眉眼嘴角露出一絲兒羞澀。華德抱著小寶貝立即迎了上去說:
“娜吉,這是來采訪的作家,很遠來的客人。”
娜吉朝我們笑笑,算是打過了招呼,然後一手親昵地摟著華德的肩膀,去親她們的小寶貝兒子。娜吉身材高挑,苗條,根本不像做了母親的少婦,也許因為她每晚要為遊客去煹火晚會跳舞,鍛練了魔鬼身材,阿依說她能選美、做模特,一點不虛。我見娜吉從舞場上下來,汗淋淋的,怕她就要換裝,便提議說:
“阿依、娜吉、華德,我們給你們和小寶貝照幾張像可以嗎?”
“照吧,照吧!”阿依還是坐在她神聖的火塘邊,發話了。
我們兩台相機忙碌開了,為阿依、娜吉、華德、小克裏斯多夫照了單人照,又照了多張祖孫三代的合影。哢嚓哢嚓,相機的閃光剛停,剛做母親才二十歲的摩梭美女娜吉,就站在祖母床邊寬衣解帶,脫下了紅上衣,百褶裙,露出內衣高挺的胸罩。她神色自然,倒是我們有幾分尷尬。在母屋逗留的時間不短了,我立即向阿依、娜吉告辭。華德把孩子遞到阿依懷裏,仍舊晃著手電將我們送出家屋,直送到湖邊村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