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那樣遠水難救近火!”書生氣十足的男同學又請求說.“你們能不能向省軍區發報,請他們派直升飛機……”
站長為難地搖搖頭:“那不可能.我們沒這種權利……”
“什麼權利?”大學生哭喊起來,“報紙電台經常報導軍隊不惜代價,不怕犧牲,搶救他人性命的英雄事跡,難道那都是做給人看的?救一個國家花錢培養的研究生就沒有權利?天哪,直升飛機跑一趟要多少錢,我們出,總不能眼睜睜看著她死在山頂上嗬……”
無線電值班員已經同西安接通了,要不要請求軍區派飛機呢?氣象站長猶豫不決地呆望著狂風肆虐的窗外,突然回頭衝值班員問道:
“現在風力多少?”
“已經超過了十級,站長!”
“有沒有可能減弱下來?”
“根據風向,雲圖,溫濕差和臨近台站的資料分析,”值班員不急不緩按嚴格的工作規程回答,“在天亮前風力不會減弱,華山、小華山山頂風力可能加大到十一級、十二級,渭河平原風力也將達七至八級。”
“同誌,”氣象站長麵對激動不已的大學生,無可奈何地說,“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即使西安軍隊同意派直升飛機,天亮前也不可能接近華山,更不可能在風力達到十級以上的山頂降落……”
我們不知道自己是怎樣從西峰回到東峰的,閱曆不足的大學生們更是罵天咒地,咒罵這場本不該來的風暴。我們在氣象站派出的一名工人攙扶保護下,攀爬鯉魚脊時,如同在千尺幢回首時的感覺一樣,人懸在半空中正向萬丈探淵墜落,兩腿無力,頭腦和脊背全麻木了。下山上山,隻聽見被狂風摧折的古樹枯枝在黑暗中炸響,被狂風卷起的飛砂走石迎麵撲來,危崖怪石在風嘯中仿佛就要崩坍,華山就要毀滅。
招待所的門前,走廊,過道上,擠滿人頭,風燈,晃動的手電。人們嘈雜的議論聲,驚慌的擁擠和奔忙。我們又是當頭一棒:難道那個女研究生已經死去了嗎?人們讓開一條巷道,我們朝過道中風燈高舉,手電光集中照耀的中心撲來。卓玲玲見了兩個男同學,含著淚說:“醫生和招待所長決定,立即送她下山,有位挑夫大哥幫忙……”
“羅伯特”摟抱著女大學生柳英,趴到一位勾頭弓背的年青壯漢的背上。女大學生被一件棉大衣從頭到腳裹著,由招待所長用繩索正往年輕壯漢身上捆紮。在年輕漢子周圍,還站著四名同樣皮膚漆黑,鐵骨錚錚的莽漢,他們是臨時找來的石匠。他們的頸脖上都掛著五節特號手電,手裏拿著一根粗大結實的繩索。繩索的另一頭不是拴在病人腰身上,就是捆在背負病人的青年的腰上。羅伯特抑製住悲痛和恐懼,輕輕揭開罩在柳英頭上的風帽,她額角上敷了層什麼藥粉,血止住了。然而他的臉卻慘白得十分可怕,像張白紙。他把臉湊近愛人的臉,輕輕呼喚著她的名字。研究生似乎清醒了一下,半睜著迷惘的眼睛。嘴皮動了動,但沒有發出聲音。也不知道看清沒有看清對方,眼皮又無力地合上了。
羅伯特壓抑地抽泣起來……
“你不要哭,”那背負病人的青年挑夫抬起頭,“你不要急,過去我們也送過這樣的病人……”他兩手反抱著病人顛了顛,回頭衝剛打完最後一個繩結的招待所長說,“我們可以出發了。”他又轉對大學生們滿懷豪情地說:“你們的女同學如果能活著到達山下,她就一定有救!”說完,那個挑夫揹著病人打頭,後麵緊跟著亮著手電、用四根繩索保護著病人的石匠,走下招待所門前的石坎,迎著暴戾的狂風出發了。
所有的遊客都擠到了門前的台階上,手裏有電筒的掀亮手電,沒電筒的揪住那根粗繩索,就像拔河一樣。後麵的人抓不到繩索,就抱著前麵“拔河”的人的腰,一個抱著一個,與呼嘯的颶風,與華山悲壯的黑夜搏鬥。送下鯉魚脊石梁,送下東峰。最後手分,一片囑咐、祈禱和唏噓之聲.蓋過了風的呼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