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向府(1 / 2)

陽春三月,桃花爛漫,柳條依依。綠樹歸鶯,雕梁別燕,春光一去如流電。

轉眼間,我來到向府已經三年了。恍惚記得,那時的我才剛剛及笄。而現在的我已經十八歲了,可我的生辰是哪一天呢?

我不記得了,我忘了很多很多的事。甚至我是誰?家在哪裏?我都不知道。而且我經常發呆犯傻,做事丟三落四。

作為宰相府的一名奴仆,我無疑是不合格的。好在我的主人向玉對我寬宏大諒,對我的迷糊並不計較。甚至可以說,我在她身邊,隻是有著奴仆的名分,事實上,一天的大部分時間裏,我都無所事事。

剛來時,落玉院的其它奴仆們都看不慣我,一次次和我過意不去。小姐對那些欺負我的奴仆從不手軟,不是攆了出去就是狠打一頓。幾次之後,再也沒人敢跟我作對。

我該慶幸,小姐對我這樣好,可是我沒有,我心裏隻覺得惶恐。那些被我遺忘的過去,時時刻刻都讓我煩躁不安。

我佇立在池塘邊,望著池裏一汪幽碧的水,春風拂過,泛起微弱的漣漪,一圈圈緩緩漫開來。池裏五顏六色的小魚兒在一片綠綠的浮萍間,悠然自得地遊來遊去。

如果我是那些小魚兒,該多好!看它們遊得多快活,一點煩惱都沒有。可正直青春年華的我,卻像個老頭子似的心事重重。

我對過去一無所知,唯獨牢牢記住了自己的年齡。可奇怪的是,自己的生辰是哪一天卻又不記得。

隱隱約約覺得,在我十八歲的這一年,我應該要做什麼重要的事才對?說不清楚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仿佛有什麼東西與生俱來的伴在我身邊。我卻把它忘了。

我努力地回想,把腦袋想疼了想暈了還是什麼都想不起。我常常做夢,夢裏的畫麵支離破碎。全是些這個世界所沒有的東西,可我卻覺得它們很親切。在夢裏,我總是又高興又心酸地看著它們。醒來,每每不知所措。

我常常發呆,每當這個時候,我心裏想的,就是那些奇奇怪怪的畫麵。

這是很恐怖的事,我不敢和別人說,怕別人把我當成怪物。每天晚上,我都在床上呆呆地躺著,眼睛睜得大大地,看著黑漆漆的屋頂。那裏虛空一片。

“秋蕊姐姐,怎麼又在這裏發呆了。快點,小姐叫你過去!”身後傳來春葉的聲音。

我收回思緒,應了一聲。朝小姐向玉屋裏走去。到得門口,掀起翠綠的薄紗簾子,小姐靜靜地坐在古老的雕花銅鏡前,鵝蛋臉、柳葉眉,櫻桃小口。秋水一般明靜的雙眸。

看人時,總是溫婉地笑。府裏的下人們都說:三小姐不單長了一副絕色容貌,更難得的是性子好,即便是對待下人,也照樣溫柔可親。他們都說:我跟了三小姐,是我前世修來的福分。我聽了,麵上隻笑,心裏更加地惶恐不安。

很多次,我看見她當著人的麵,笑靨如花;一轉身,滿臉不屑。

這樣的人,下意識裏總覺得危險!不是沒有想過問她我的過去,每次話到嘴邊,心裏的不安就越加強烈。

我總覺得,小姐看我的眼神很特別,總有一些掩藏得極好的恨意不經意間從眉梢眼角溢開來。每當這個時候,我就裝作毫無所覺地低了頭,心裏卻更加地惶惑。

我甩了甩頭,甩去腦子裏的胡思亂想。抬眼去看小姐,她現在的這副樣子,一定是出了什麼事。平素無人時,她的臉上總是高傲而自信的。眉眼上挑,嘴角掛著若有若無的笑意。而現下,她居然在憂鬱。真是難得!

“小姐”我輕輕出聲。

她側過頭來,瞄了我一眼,沉吟半晌,帶著些訴苦的意味:“秋蕊,你知道嗎?我爹居然要把我嫁進皇宮,嫁給那個糟老頭子。”

她怨懟地說著,眼睛卻一眨不眨地盯著我。那眼神,含了幾分恨意幾分嫉妒。我習慣性地微低了頭,心裏嘀咕:又不是我要你嫁。

“你怎麼想?”感覺她灼熱的視線盯著我

我訝然,思索了片刻,恭敬道:“小姐,秋蕊覺得挺好。”

她的語氣忽然變得淩厲起來,“一入宮門深似海,那個吃人的地方,你竟然說好?”

我抬起頭,表情認真:“小姐想聽實話嗎?”

“當然要聽實話。”

“秋蕊認為,於小姐而言,皇宮是最好的選擇。向老爺是青縭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宰相,他的女兒,不會輕易嫁給別人。說得直白一點,小姐您,是被當作一顆棋子用的。作為棋子,實際上沒有多少選擇的權利。若您嫁去了皇宮,憑借手中的權力,或許你還有翻身的機會。當今聖上雖說年紀大些,可是並不喜好女色。而且皇後之位一直虛懸,若能得其寵愛,母儀天下也未嚐不可。”我一邊說一邊細細觀察小姐的態度。

她緊皺眉頭,有些猶疑。待我說完,她忽然朝我展顏一笑:“照你這樣說來,我嫁給太子可比嫁給皇上劃算。”她說這話時,眉梢上挑,嘴角帶笑。隻是那眼神,卻挑釁地看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