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有窈柳,北有韌柏。
早歲天下幾分,聚合不定,頂頭是瓦剌,底下是土蠻,西域諸族屹立成群,中原得顧姓皇朝把持,綿延數代,起起落落,權柄更迭。
及至近代,中原顧氏兄弟鬩牆,弟覬兄位,蓄謀數載,一夕破關。
兩方對峙多時,本已耗去圖謀者大半生機,不想護國保京的十三皇子鬆懈閘眼,叫叵測之人有了可趁之機,謀黨叛羽闖了內廷,生了奪門之變,從此占據京都,首腦齊王以攝政為名扶持幼帝令諸臣,已成中原大國名副其實之主王重宰。
十三皇子少時封爵號曰寧,好征伐,擅騎射,出逃國土後,藉由異族心腹部將兀良合真與瓦剌親緣,投靠和碩特皇朝,與瓦剌國君私修協定,於北地偏安一隅,自整兵馬,落戶成勢,以伺反攻回朝,雪仇□□。
北地瓦剌國和碩特皇朝源於上古的室韋族,風氣極是開化彪悍,男女雜交而處,老少不羈輩別,百姓性烈力雄,天生身強體壯,遠勝中原臣民。和碩特祖輩也曾雄霸中原過一時,社稷尚未坐足百年,農民起義,硝煙烽火之中,連連敗北,隻得拱手讓河山,返故土。
和碩特家族雖是心不甘情不願地回了老巢,猶是懷抱了重取中原河山的夙願,又因於漢地行政多年,深受文化影響,帶回中原習氣,於北方皇朝大行中原綱常,命官遣臣,禮法教育,乃至館廂衣飾,皆照漢例,又沿用中原各級刑典律法,以身作則,鼓勵臣民仿中原簡化名字,配用漢名,研讀中原名籍,上行下效之下,官民紛紛仿效而行之,幾代下來,風範與中原幾無大異,尤以國都為最。
卻說北瓦剌國首城名喚上都,當下這一代天子為和碩特後代第八世,較之祖輩,愈發開明,通邊卡,設女科,舉國上下,由民至官,自鄉間到都城,統統普及中原大國語言,朝中又啟用不少異域才士,一時民風繚盛,毋庸綴言。
上都直通皇城的官道名曰三十裏街,並非街道長至三十裏,而是幾十春秋前,和碩特家族內一駐防邊關的皇爺突圍回都城報信搬兵,沿途損兵折將,浴血奮戰,奔行三十裏地,入城門之際,已是身負重傷,由城門馳至皇城,一路迤邐成血海,染得灰石磚麵斑駁赤星,遂使戰況轉妥,保得家國安全,故上感念維護江山之心,將這條官道賜名為三十裏街,以彰其功勳。
這名為保國土不惜舍身成仁的皇爺並非別人,即是那投靠過中原寧王,複返國朝的兀良合真祖父。兀良合真生父為那名皇爺無名份的外室所誕,偏那一代皇爺正妻的娘家勢力磅礴,故這一脈向來不得宗室承認,一直不得重視,流離宗親之外,受上貴排擠,又遭下士怠藐,後兀良合真決意出外闖蕩,方去了中原,跟隨顧氏寧王。多年前,因中原皇朝內變,才是重返鄉國,周轉之下,方認祖歸宗,獲取了名位。那皇爺對這兒子心有愧疚,臨終前曾予和碩特八世托孤過,故當今瓦剌國主對這族內堂弟亦是厚待有加,封爵為柱國公,位從一品,賜奴撥地,食祿千鍾,於上都城內安家。
三十裏街街尾東側一條深巷為都城有名尋春地,脂粉兩般迷人眼,笙歌一路敗家聲,其間最大一間高檔妓尞喚作同甘坊,名源於有樂同享,有甘共食,隻是落在柳巷之地,便是添了幾分隱晦曖昧。同甘坊向來接待奢客名士居繁,大多為豪門中的巨賈,朱門中的名肱。
這日正是花濃陽高的良辰天,天光一亮,該是迎客上門的時辰,同甘坊的牡丹鏤朱大門卻由城內府衙的攜刀皂吏把守得嚴嚴實實,水泄不通。巷內其他鋪頭客主攏過來張望議論,剛是靠近,便被人喝止擋開,頓紛紛猜測裏頭定是出了甚麼大事。
坊內的婆婦龜奴,小廝嬤嬤雲集於廳,個個挺得身子直直,臉色卻是驚驚煞煞,姐兒們紫紫紅紅花團錦簇地圍作幾簇,有些膽子小的抱偎一塊兒,俏臉兒上的焦懼,活活扭了花容月貌。
幾名前夜留宿,剛剛才起身的男客巫山一夜遊,正是腰酸腿軟,睡眼惺忪,還不及伸下懶腰,活絡下筋骨,便被官兵宛如趕豬轟羊一般驅下了樓,衣扣都不曾款係好,便滿臉紅脂唇印地狼狽挺在正央。
上都之內貴胄富豪多如牛毛,繁華主幹街道上一個牌子掉下來砸死十個遊玩的路人,九個人皆有些身份,餘下那一個也是個權者府中的下人,同甘坊是京中排號頭幾名的銷金庫,休說成為頭牌花魁的幕中賓,隨意拉個姐兒吹拉彈唱當個解語花,一前一後加起來的消費也是不少,故能來這錦繡堆的人,自然也不會是個三餐無著落的凡夫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