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卷 一文錢小隙造奇冤(3 / 3)

那朱常初念,隻要把那屍首做個媒兒,趙完怕打人命官司,必定央人兜收私處,這三十多畝田,不消說起歸他,還要紮詐一注大錢,故此用這一片心機。誰知激變趙壽做出沒天理事來對付,反中了他計。當下來到牢裏,不勝懊悔,想道:“這蚤若不遇這屍首,也不見得到這地位。”正是:蚤知更有強中手,卻悔當初枉用心。

朱常料道:“此處定難翻案。”叫兒子分忖道:“我想三個屍棺,必是釘稀板薄,交了春氣,自然腐爛。你今先去會了該房,捺住關會文書。回去教婦女們,莫要泄漏這縊死屍首消息。一麵向本省上司去告準,捱至來年四五月間,然後催關去審,那時爛沒了縊死繩痕,好與他白賴。一事虛了,事事皆虛,不愁這死罪不脫。”朱太依著父親,前去行事,不在話下。

卻說景德鎮賣酒王公家小二因相幫撇了屍首,指望王公些東西,過了兩三日,卻不見說起。小二在口內野唱,王公也不在其意。又過了幾日,小二不見動靜,心中焦躁,忍耐不住,當麵明明說道:“阿公,前夜那話兒,虧我把去出脫了還好,若沒我時,到天明地方報知官司,差人出來相驗,饒你硬掙,不使酒錢,也使茶錢。就拌上十來擔涎吐,隻怕還不得幹淨哩。如今省了你許多錢鈔,怎麼竟不說起謝我?”大凡小人度量極窄,眼孔最淺:偶然替人做件事兒,徼幸得效,便道是天大功勞,就來挾製那人,責他厚報,稍不遂意,便把這事翻局來害。往往人家用錯了人,反受其累。譬如小二不過一時用得些氣力,便想要王公的銀子。那王公若是個知事的,不拘多寡與他些也就罷了,誰知王公又是舍不得一文錢的慳吝老兒,說著要他的錢,恰像割他身上的肉,就麵紅頸赤起來了。

當下王公見小二要他銀子。使發怒道:“你這人忒沒理!

吃黑飯,護漆柱。吃了我家的飯,得了我的工錢,便是這些小事,略走得幾步,如何就要我錢?”小二見他發怒,也就嚷道:“喹呀!就不把我,也是小事,何消得喉急?用得我看,方吃得你的飯,賺得你的錢,須不是白把我用的。還有一句話,得了你工錢,隻做得生活,原不曾說替你拽死屍的。”王婆便走過來道:“你這蠻子,真個憊懶!自古道:‘茄子也讓三分老。’怎麼一個老人家,全沒些尊卑,一般樣與他爭嚷!”

小二道:“阿婆,我出了力,不把銀子與我,反發喉急,怎不要嚷?”王公道:“什麼!是我謀死的?要詐我錢!”小二道:“雖不是你謀死,便是擅自移屍,也須有個罪名。”王公道:“你到去首了我來。”小二道:“要我首也不難,隻怕你當不起這大門戶。”王公趕上前道:“你去首,我不怕。”望外劈頸就推。那小二不曾提防,捉腳不定,翻觔鬥直跌出門外,磕碎腦後,鮮血直淌。小二跌毒了,罵道:“老忘八!虧了我,反打麼!”就地下拾起一塊磚來,望王公擲去。誰知數合當然,這磚不歪不斜,恰恰正中王公太陽,一交跌倒,再不則聲。王婆急上前扶時,隻見口開眼定,氣絕身亡。跌腳叫苦,便哭起天來。隻因這一文錢上,又送一條性命。

總為惜財喪命,方知財命相連。

小二見王公死了,爬起來就跑。王婆喊叫鄰裏,趕上拿轉,鎖在王公腳上。問王婆:“因甚事起?”王婆一頭哭,一頭將前情說出,又道:“煩列位與老身作主則個。”眾人道:“這廝原來恁地可惡!先教他吃些痛苦,然後解官。”三四個鄰裏走上前,一頓拳頭腳尖,打得半死,方才住手。教王婆關閉門戶,同到縣中告狀。此時紛紛傳說,遠近人都來觀看。

且說丘乙大正訪問妻子屍首不著,官司難結,心中氣悶。

這一日聞得小二打死王公的根繇,想道:“這婦人屍首,莫不就是我妻子麼?”急走來問,見王婆正鎖門要去告狀。丘乙大上前問了詳細,計算日子,正是他妻子出門這夜,便道:“怪道我家妻子屍首,當朝就不見蹤影,原來卻是你們撇掉了。如今有了實據,綽板婆卻白賴不過了。我同你們見官去!”

當下一幹人牽了小二,直到縣裏。次早大尹升堂,解將進去。地方將前後事細稟。大尹又喚王婆問了備細。小二料道情真難脫,不待用刑,從實招承。打了三十,問成死罪,下在獄中。丘乙大稟說妻子被劉三旺謀死正是此日,這屍首一定是他撇下的。證見已確,要求審結。此時婺源縣知會文書未到,大尹因沒有屍首,終無實據。原發落出去尋覓。再說小二,初時已被鄰裏打傷,那頓板子,又十分利害。到了獄中,沒有使用,又遭一頓拳腳,三日之間,血崩身死。為這一文錢起,又送一條性命。

隻因貪白鏹,番自喪黃泉。

且說丘乙大從縣中回家,正打白鐵門首經過,隻聽得裏邊叫天叫地的啼哭。元來白鐵自那夜擔著驚恐,出脫這屍首,冒了風寒,回家上得床,就發起寒熱,病了十來日,方才斷命。所以老婆啼哭。眼見為這一文錢,又送一條性命。

化為陰府驚心鬼,失卻陽間打鐵人。

丘乙大聞知白鐵已死,歎口氣道:“恁般一個好漢!有得幾日,卻又了賬。可見世人真是沒根的!”走到家裏,單單止有這個小廝,鬼一般縮在半邊,要口熱水,也不能勾。看了那樣光景,方懊悔前日逼勒老婆,做了這樁拙事。如今又弄得不尷不尬,心下煩惱,連生意也不去做,終日東尋西覓,並無屍首下落。

看看捱過殘年,又蚤五月中旬。那時朱常兒子朱太已在按院告準狀詞,批在浮梁縣審問,行文到婺源縣關提人犯屍棺。起初朱太還不上緊,到了五月間,料得屍首已是腐爛,大大送個東道與婺源縣該房,起文關解。那趙完父子因婺源縣已經問結,自道沒事,毫無畏懼,抱卷赴理。兩縣解子領了一幹人犯,三具屍棺,直至浮梁縣當堂投遞。大尹將人犯羈禁,屍棺發置官壇候檢,打發婺源回文,自不必說。

不則一日,大尹吊出眾犯,前去相驗。那朱太合衙門通買囑了,要勝趙完。大尹到屍場上坐下,趙完將浮梁縣案卷呈上。大尹看了,對朱常道:“你借屍紮詐,打死二命,事已問結,如何又告?”朱常稟道:“爺爺,趙完打餘氏落水身死,眾目共見;卻買囑了地鄰忤作,妄報是縊死的。那丁文、田婆,自己情慌,謀害抵飾,硬誣小人打死。且不要論別件,但據小人主仆俱被拿住,趙完是何等勢力,卻容小人打死二命?

況死的俱年七十多歲,難道恁地不知利害,隻揀垂死之人來打?爺爺推詳這上,就見明白。”大尹道:“既如此,當時怎就招承?”朱常道:“那趙完衙門情熟,用極刑拷逼,若不屈招,性命已不到今日了。”趙完也稟道:“朱常當日倚仗假屍,逢著的便打,闔家躲避。那丁文、田婆年老奔走不及,故此遭了毒手。假屍縊死繩痕,是婺源縣太爺親驗過的,豈是忤作妄報!如今日久腐爛,巧言誑騙爺爺,希圖漏網反陷。但求細看招卷,曲直立見。”大尹道:“這也難憑你說。”即教開棺檢驗。

天下有這等作怪的事,隻道屍首經了許多時,已腐爛盡了,誰知都一毫不變,宛然如生。那楊氏頸下這條繩痕,轉覺顯明,倒教忤作人沒做理會。你道為何?他已得了朱常錢財,若屍首爛壞了,好從中作弊,要出脫朱常,反坐趙完。如今傷痕見在,若虛報了,恐大尹還要親驗;實報了,如何得朱常銀子?正在躊躇,大尹蚤已瞧破,就走下來親驗。那忤作人被大尹監定,不敢隱匿,一一實報。朱常在傍暗暗叫苦。

大尹把所報傷處,將卷對看,分毫不差,對朱常道:“你所犯已實,怎麼又往上司誑告?”朱常又苦苦分訴。大尹怒道:“還要強辨!夾起來!快說這縊死婦人是那裏來的?”朱常受刑不過,隻得招出:“本日蚤起,在某處河沿邊遇見,不知是何人撇下?”那大尹極有記性,忽地想起:“去年丘乙大告稱,不見了妻子屍首;後來賣酒王婆告小二打死王公,也稱是日抬屍首,撇在河沿上。起釁至今,屍首沒有下落,莫不就是這個麼?”暗記在心。當下將朱常、卜才都責三十,照舊死罪下獄,其餘家人減徒召保。趙完等發落寧家,不題。

且說大尹回到縣中,吊出丘乙大狀詞,並王小二那宗案卷查對,果然日子相同,撇屍地處一般,更無疑惑,即著原差,喚到丘乙大、劉三旺幹證人等,監中吊出綽板婆孫氏,齊至屍場認看。此時正是五月天道,監中瘟疫大作,那孫氏剛剛病好,還行走不動,劉三旺與再旺扶挾而行。到了屍場上,忤作揭開棺蓋,那丘乙大認得老婆屍首,放聲號慟,連連叫道:“正裏小人妻子。”幹證地鄰也道:“正是楊氏。”大尹細細鞠問致死情繇,丘乙大咬定:“劉三旺夫妻登門打罵,受辱不過,以致縊死。”劉三旺、孫氏,又苦苦折辯。地鄰俱稱是孫氏起釁,與劉三旺無幹。大尹喝教將孫氏拶起。那孫氏是新病好的人,身子虛弱,又行走這番,勞碌過度,又費唇費舌折辯,漸漸神色改變。經著拶子,疼痛難忍,一口氣收不來,翻身跌倒,嗚呼哀哉!隻因這一文錢上起,又送一條性命。正是:陰府又添長舌鬼,相罵今無綽板聲。

大尹看見,即令放拶。劉三旺向前叫喊,喊破喉嚨,也喚不轉,再旺在旁哀哀啼哭,十分淒慘。大尹心中不忍,向丘乙大道:“你妻子與孫氏角口而死,原非劉三旺拳手相交。今孫氏亦亡,足以抵償。今後兩家和好,屍首各自領歸埋葬,不許再告;違者定行重治。”眾人叩首依命,各領屍首埋葬,不在話下。

再說朱常、卜才下到獄中,想起枉費許多銀兩,反受一場刑杖,心中氣惱,染起病來,卻又沾著瘟氣,二病夾攻,不勾數日,雙雙而死。隻因這一文錢上起,又送兩條性命。

未詐他人,先損自己。

說話的,我且問你:朱常生心害人,尚然得個喪身亡家之報;那趙完父子活活打死無辜二人,又誣陷了兩條性命,他卻漏網安享,可見天理原有報不到之處。看官,你可曉得,古老有幾句言語麼?是那幾句?古語道: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辰未到。

那天公算子,一個個記得明白。古往今來,曾放過那個?

這趙完父子漏網受用,一來他的頑福未盡,二來時候不到,三來小子隻有一張口,沒有兩副舌,說了那邊,便難顧這邊,少不得逐節兒還你個報應。閑話休題。且說趙完父子又勝了朱常,回到家中,親戚鄰裏,齊來作賀。吃了好幾日酒。又過數日,聞得朱常、卜才,俱已死了,一發喜之不勝。田牛兒念著母親暴露,領歸埋葬不題。

時光迅速,不覺又過年餘。原來趙完年紀雖老,還愛風月,身邊有個偏房,名喚愛大兒。那愛大兒生得四五分顏色,喬喬畫畫,正在得趣之時。那老兒雖然風騷,到底老人家,隻好虛應故事,怎能勾滿其所欲?看見義孫趙一郎身材雄壯,人物乖巧,尚無妻室,倒有心看上了。常常走到廚房下,捱肩擦背,調嘴弄舌。你想世間能有幾個坐懷不亂的魯男子,婦人家反去勾搭,可有不肯之理!兩下眉來眼去,不則一日,成就了那事。彼此俱在少年,猶如一對餓虎,那有個飽期,捉空就閃到趙一郎房中,偷一手兒。那趙一郎又有些本領,弄得這婆娘體酥骨軟,魄散魂銷,恨不時刻並做一塊。約摸串了半年有餘。

一日,愛大兒對趙一郎說道:“我與你雖然快活了這幾多時,終是礙人耳目,心忙意急,不能勾十分盡興。不如悄地逃往遠處,做個長久夫妻。”趙一郎道:“小娘子若真心肯跟我,就在此,可以做得夫妻,何必遠去!”愛大兒道:“你便是我心上人了,有甚假意?隻是怎地在此就做得夫妻!”趙一郎道:“向年丁老官與田婆,都是老爹與大官人自己打死詐賴朱家的,當時教我相幫扛抬,曾許事完之日,分一分家私與我。那個棒棰,還是我藏好。一向多承小娘子相愛,故不說起。你今既有此心,我與老爹說,先要了那一分家私,尋個所在住下,然後再央人說,要你為配,不怕他不肯。他若舍不得,那時你悄地徑自走了出來,他可敢道個不字麼?設或不達時務,便報與田牛兒同去告官,教他性命也自難保。”愛大兒聞言,不勝歡喜,道:“事不宜遲,作速理會。”說罷,閃出房去。

次日趙一郎探趙完獨自個在堂中閑坐,上前說道:“向日老爹許過事平之後,分一股家私與我。如今朱家了賬已久,要求老爹分一股兒,自去營運。”趙完答道:“我曉得了。”再過一日,趙一郎轉入後邊,遇著愛大兒,遞個信兒道:“方才與老爹說了,娘子留心察聽,看可像肯的。”愛大兒點頭會意,各自開去不題。

且說趙完叫趙壽到一間廂房中去,將門掩上,低低把趙一郎說話,學與兒子,又道:“我一時含糊應了他,如今還是怎地計較?”趙壽道:“我原是哄他的甜話,怎麼真個就做這指望?”老兒道:“當初不合許出了,今若不與他些,這點念頭,如何肯息?”趙壽沉吟了一回,又生起歹念,乃道:“若引慣了他,做了個月月紅,倒是無了無休的詐端。想起這事,止有他一個曉得,不如一發除了根,永無掛慮。”那老兒若是個有仁心的,勸兒子休了這念,胡亂與他些個東西,或者免得後來之禍,也未可知。千不合,萬不合,卻說道:“我也有這念頭,但沒有個計策。”趙壽道:“有甚難處,明日去買些砒礵,下在酒中,到晚灌他一醉,怕道不就完事。外邊人都曉得平日將他厚待的,決不疑惑。”趙完歡喜,以為得計。

他父子商議,隻道神鬼不知,那曉得卻被愛大兒瞧見,料然必說此事,悄悄走來覆在壁上窺聽。雖則聽著幾句,不當明白,恐怕出來撞著,急閃入去。欲要報與趙一郎,因聽得不甚真切,不好輕事重報。心生一計,到晚間,把那老兒多勸上幾杯酒,吃得醉熏熏,到了床上,愛大兒反抱定了那老兒撒嬌撒癡,淫聲浪語。這老兒迷魂了,乘著酒興,未免做些沒正經事體。方在酣美之時,愛大兒道:“有句話兒要說,恐氣壞了你,不好開口,若不說,又氣不過。”這老兒正頑得氣喘籲籲,借那句話頭,就停住了,說道:“是那個衝撞了你?如此著惱!”愛大兒道:“叵耐一郎這廝,今早把風話撩撥我,我要扯他來見你,倒說:‘老爹和大官人,性命都還在我手裏,料道也不敢難為我。’不知有甚緣故,說這般滿話。倘在外人麵前,也如此說,必疑我家做甚不公不法勾當,可不壞了名聲?那樣沒上下的人,不如尋個計策擺布死了,也省了後患。”

那老兒道:“原來這廝恁般無禮!不打緊,明晚就見功效了。”

愛大兒道:“明晚怎地就見功效?”那老兒也是合當命盡,將要藥死的話,一五一十說出。

那婆娘得了實信,次早閃來報知趙一郎。趙一郎聞言,吃那驚不小,想道:“這樣反麵無情的狠人!倒要害我性命,如何饒得他過?”摸了棒棰,鎖上房門,急來尋著田牛兒,把前事說與。田牛兒怒氣衝天,便要趕去廝鬧。趙一郎止住道:“若先嚷破了,反被他做了準備,不如竟到官司,與他理論。”

田牛兒道:“也說得是。還到那一縣去?”趙一郎道:“當初先在婺源縣告起,這大尹還在,原到他縣裏去。”

那太白村離縣止有四十餘裏,二人拽開腳步,直跑至縣中。恰好大尹早堂未退,二人一齊喊叫。大尹喚入,當廳跪下,卻沒有狀詞,隻是口訴。先是田牛兒哭稟一番,次後趙一郎將趙壽打死丁文、田婆,誣陷朱常、卜才情繇細訴,將行凶棒棰呈上。大尹看時,血痕雖幹,鮮明如昨,乃道:“既有此情,當時為何不首?”趙一郎道:“是時因念主仆情分,不忍出首。如今恐小人泄漏,昨日父子計議,要在今晚將毒藥鴆害小人,故不得不來投生。”大尹道:“他父子計議,怎地你就曉得?”趙一郎急遽間,不覺吐出實話,說道:“虧主人偏房愛大兒報知,方才曉得。”大尹道:“你主人偏房,如何肯來報信?想必與你有奸麼?”趙一郎被道破心事,臉色俱變,強詞抵賴。大尹道:“事已顯然,不必強辯。”即差人押二人去拿趙完父子並愛大兒前來赴審。到得太白村,天已昏黑,田牛兒留回家歇宿,不題。

且說趙壽早起就去買下砒礵,卻不見了趙一郎,問家中上下,都不知道。父子雖然有些疑惑,那個慮到愛大兒泄漏。

次日清晨,差人已至,一索捆翻,拿到縣中。趙完見愛大兒也拿了,還錯認做趙一郎調戲他不從,因此牽連在內,直至趙一郎說出,報他謀害情由,方知向來有奸,懊悔失言。兩下辯論一番,不肯招承。怎當嚴刑鍛煉,疼痛難熬,隻得一一細招。大尹因害了四命,情理可恨,趙完父子,各打六十,依律問斬。趙一郎奸騙主妾,背恩反噬;愛大兒通同奸夫,謀害親夫,各責四十,雜犯死罪,齊下獄中。田牛兒發落寧家。

一麵備文申報上司,具疏題請。不一日,刑部奉旨,倒下號劄,四人俱依擬,秋後處決。隻因這一文錢上,又送了四條性命。雖然是冤各有頭,債各有主,若不因那一文錢爭鬧,楊氏如何得死?沒有楊氏的死屍,朱常這詐害一事,也就做不成了。總為這一文錢起,共害了十三條性命。這段話叫做《一文錢小隙造奇冤》。奉勸世人,舍財忍氣為上。有詩為證:

相爭隻為一文錢,小隙誰知奇禍連!

勸汝舍財兼忍氣,一生無事得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