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挹香拜客歸來,忽有一人攔住了轎子,稱冤不住。挹香便命轎子住了,接了呈詞。原來是告為因貧賴婚,妄攀貴族之事。原告沈新之,幼定湖州烏程縣李又初之女為室,李姓因貧圖賴,別訂他姓,懇請伸冤一事。挹香看了呈詞,十分大怒,便向沈新之道:"你且回去,待本府傳齊人犯後,替你伸冤就是了。"新之叩頭而去。
再說挹香回衙,立刻行文,仰烏程縣速提李又初及原媒到案。這角文書出去,停了幾天,一幹人犯俱押解來杭。挹香立刻坐堂,將李又初審問,便道:"李又初,你的女兒已許沈氏,為何複結他姓?"又初稟道:"這是沈新之自己情願退婚,所以小人別對他氏的。"挹香聽了大怒道:"胡說!他既情願退婚,為什麼還要到本府處來稱冤告狀?明明是你豔富欺貧。"吩咐掌嘴一千。又初聽了,嚇得叩頭如搗蒜一般。挹香道:"你既畏打一千,本府罰你一千妝奩銀子,送女與沈氏完婚。"又初道:"一千銀子尚可遵斷,若說要女兒到沈氏,今已訂姻別姓,不可挽回的了。"挹香聽了大怒道:"胡說!沈新之原媒幼訂,你尚且會圖賴,別訂之姻,難道不可回絕?罷了,本府替你行一角文書,仰烏程縣斷結此事。你回去速速將女兒送來,與沈新之成親。"便提筆判日:勘得沈新之與湖州李氏,幼結姻親,鴛聯早卜;壯遭貧窘,燕好難賡。問嫁杏兮何時,空茁相思之草:歎梅之迨吉,誰迎解語之花。待字香閨,璧猶潔白;藏春繡閣,顏正嬌紅。而奈何競悔噬臍,不容坦腹。劈斷交柯之樹,分開並蒂之蓮。豔富欺貧,別翻蝶譜;憐新棄舊,另許鴛盟。堪恨二老之癡愚,割愛百年之伉儷,律有大法,例順人情。斷以完姻,同賦瑟琴之樂;絕其圖賴,不容尺寸之嫌。本府特以表陰陽之風化,非為豔花月之新聞也。此讞。
挹香判完了,李又初隻得唯唯聽命。吾且表過。
再說挹香一日在衙,忽報葉仲英、姚夢仙俱中了進士,夢仙二甲點了詞林,仲英三甲點了主事。挹香大喜,即修書二封,寄吳中賀喜。光陰迅速,蒞任以來,已有二年之久。挹香意謂做了這一任杭州府,卸任之後,也可急流勇退了。那日寫了一封信,又修了一個本章,托鄒拜林代奏楓宸,請封父母。這一本奏上,聖上知道挹香是個賢能的邑宰,上憲保舉他為杭州知府的,如今上本求請封賜,孝思可嘉,十分歡喜。便親提禦筆,欽加挹香為盡先題補道,恩賜二品封典;其父誥授榮祿大夫,母封一品太夫人;正室鈕氏亦封二品夫人,其餘四妾俱封恭人。欽賜龍章,寵錫霞帔鳳冠,準其留任養親,盡心民瘼。這旨意出來,挹香的公私恩情俱可報答。
再說挹香三子一女,俱已長成。吟梅已有八歲了,在著餘杭縣任上已經讀過三年書了。亦香、幼琴、小蘭俱是六歲了。挹香便請了一位仁庠秀士,在著衙門訓讀。喜得他們饒有父風,十分聰敏,挹香也甚快活。一日無事,吩咐家人端整轎子船隻,同了愛卿等五人,先往天竺進香,畢後,下船往西湖遊玩。果然真山真水,好景不凡。過了柳浪聞鶯,又至蘇堤春曉、雷峰夕照、南屏晚鍾、平湖秋月等幾處遊玩了。挹香吩咐停船,也不帶著長隨,獨自一人到岸上而來。拜謁嶽墳畢,又將秦檜等踢了幾腳,罵了一回。然後至蘇小墓前,見其四圍翠柳,一帶奇花,墓上蓋著一亭,翼然可望。挹香看了一回,見四顧無人,即倒身下拜。拜罷又題詩一律於碣上,以誌憑吊。詩曰:石馬孤嘶荊棘叢,昔時楊柳色全空。
鮑仁未解花鈴惜,阮鬱先求蝶路通。
芳草欲臒千古綠,夕陽猶剩六朝紅。
至今憑吊情何限,大有真娘墓上風。
題畢,下麵寫著"杭州知府事企真山人金挹香題。"又至幾處遊玩一遍,歎道:"如此名山勝景,真令人滌盡塵襟,洗空俗慮。他日掛冠歸去,也要來隱避囂塵。"說著移屐歸舟,與五位美人談談說說。忽又想著吳中幾位美人了,便道:"不知吳中幾位姐妹如今可紅妝無恙否?此時諒必也在那裏念我了。"心裏一生惆悵,不禁掉下淚來,歎道:"人人說我金挹香有豔福,誰知仍要分別,雖剩十幾位美人,我又出仕而不能常敘。"想著不覺浩然有歸誌,乃道:"我要辭官歸去了,免得日後十幾位美人去了,又增我惆悵!"愛卿道:"你也無須惆悵。你為報恩而來,如今本章已托林伯伯代達天聽,想不日有封贈到來。你的恩也報了,任也滿了,到那時解組歸家,豈不是兩全其美?如今思念姐妹們,隻消寫幾封書信去問候可矣。"挹香點頭稱善。俄而舟已抵岸,差役們早已伺候,挹香命五美人先行乘轎回衙,然後自己起舟乘轎,排踏而歸。他是性急的人,立刻修書十幾封,又買些杭緞及土產諸物,寄至吳中。忽又想著過青田曾集彙誠壇鬥會,有鬥友五人,因想何不趁此時寫信,也與他一函,告其父病即愈,並述將逢壽誕,要屈同五位於月內來衙,拜禮朝真二日。想罷又寫了一函,一同寄去。不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