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挹香上任之後,即往各處拈香,又往紳家宦拜謁了一回,便到何複新家來,隻說與他父親有什麼世誼,特來拜褐。複新即相邀進內。挹香敘談了一回,即屏退左右,向複新說道:"世兄,你可知令妹之死麼?"複新聽了,倒呆了一呆,便說道:"舍妹之自盡,究竟不知何故,為何老父台倒知確實?"挹香便將淫僧之事,一一細告,複新方悉其故,便說道:"此事如何?"挹香道:"隻消如此如此,包你令妹伸冤全節。"複新聽了,便起來深深一揖道:"全仗老你父台老世伯包涵。"於是挹香即別,複向延福寺而來。托言拈香,進寺得晤方丈和尚,見他生得十分凶惡,果然像個淫僧。挹香故意施威,見他有些不悅,便道:"大和尚,你為什麼見了本縣不跪?"那和尚道:"咱又沒有犯法,對你跪什麼?"原來挹香有意激詞,好駁他差處,聽他說了這句話,便拍案大怒道:"你敢衝撞本縣麼?左右與我拿下。"兩帝牙役一聲答應,頃刻將那和尚拿下。挹香即命帶歸衙門,自己乘轎亦歸,立刻公座大堂,命將和尚扯上堂來,拍案謹:"本縣蒞任之初,便訪聞你是個淫人妻女,不守法製的狗和尚。如今本縣到寺拈香,你竟敢惡言衝撞麼?"那和尚便冷笑了一笑道:"大老爺,小僧淫人妻女,可有什麼憑據?"正說間,隻見外邊極口稱冤,蜂擁上堂。挹香便問差役道:"公堂之上,那個如此吵鬧?"差役稟道:"是求大老爺伸冤的。"挹香知是複新,便道:"取呈詞上來。"於是差役即將複新狀詞呈上。挹香看了,便拍案大怒道:"狗和尚,你說沒有憑據,你自己去看來。"說著將呈詞擲下。那和尚見了狀詞,早驚得目瞪口呆,還欲強辯,被挹香一番大怒,又命婢女當堂質對。和尚隻得招成,錄了口供,即交僧綱司暫時管押,侯申詳上憲,再行定罪。一麵稟達上司,求奏何氏強奸殉烈請表揚的摺子。日後和尚擬以火花,延福寺因禦賜創造的,不能拆毀,重新另覓住持。吾且表過。
再說挹香除去了地方一害,眾人已欽羨賢能,他又示約重申不準婦女入廟燒香。告示一出,四方布掛,上寫著:示諭事:照得婦女入廟燒香,本於例禁。茲有本邑士民,往往有令婦女入廟燒香,以至三五成群,大傷風欲。此皆家主不嚴,致有此弊。鄉愚俗子,相習成風。不知聰明正直謂之神,豈有拜佛祈求便得幸邀福庇。本縣蒞任之初,即訪得延福寺淫僧在案,嗣後爾子民務須各遵法令,不準入寺燒香。為家主者亦宜勸導,毋再結隊成群,自貽伊戚。為此示仰合邑僧人子民等知悉,如再有婦人入寺燒香者,當即立拿該僧及婦女家主到案,從重懲辦。本縣愛民如子,言出法隨,爾等毋再蹈故轍。切切特示。
挹香這張告示一出,眾百姓更加讚歎,無不懍遵。
那日挹香又傳阿新、阿寶到來,細細將他斥責了一番,打了五百板,當堂革去花名,永不準更名複充。
又命差役往拘到就要王三、包相打陸二、無即怒褚阿春三人到案。三人到了法堂,挹香道:"你們抬起頭來,可還認得本縣麼?"三人抬頭一看,吃驚不小,原來小菜擔上勸相打的就是本縣大老爺。忙磕頭不住的道:"小人該死,知罪,知罪。"挹香道:"你們為什麼做這許多遊手好閑之事?可知他們肩挑貿易,一天能趁幾何?還要白取他的貨兒,你想該也不該?如今你們既已知罪,本縣也不來罪你,與你幾貫錢兒,你們各自去安分守己的做些營生。若再恃強行霸,本縣訪聞之後,定重從重懲辦的。"說著,便命侍從去取了三十貫青蚨,散給三人,又善言勸化了一番,然後使出,三人十分感激,口稱青天不絕,從此棄邪歸正,不作這個勾當了。
地方上自從挹香到任之後,見他斷事賢能,又加愛民如子,所以大家歡樂。就是那不守本分的人,也潛跡藏形得多了。吾且慢表。
卻說過青田有個親戚,姓王名水溪,在著杭州傅氏訓讀。這家姓傅的杭州推為首富,其主人名古雪,號月岩,性甚風雅,人極和平。房廊疊創,如未央宮之萬戶千門;妻妾廣羅,如阿房宮之鏡熒鬟擾。更有一座花園,造得比眾不同,園牆盡用真玳璃石駁砌,則園內之大觀,不言可喻矣。這位王水溪已館了數年,因病返蘇。到了病愈之後,將要赴杭,因往洞涇,約過青田同往杭州遊玩。青田本慕西湖景致,欣然允諾,即解了十天館,與水溪同舟而行。到了杭州,住在水溪館中。遊了兩口花園,見園中萌翠階、珊瑚樹、瑪瑙花、碧霞石,奇花異草,畫棟雕梁,一切玲瓏裝飾之處,真個目不暇給。水溪又陪遊西湖諸勝,玩了兩日,又耽擱了一日。遊懷已暢,遂別了王水溪,喚舟而歸。一路上聽得有人說起新任餘杭縣斷獄新奇,官清如水,忽然觸動青田之念,便駕舟至餘杭。吾且住表。
再說金挹香折獄公平,人人稱讚。那曉一日鐵山多飲了幾杯酒,忽然酒濕攻發,不覺大吐,竟致戕傷胃氣,抱病臥床。老夫人甚屬憂悶,挹香與愛卿等輪流陪侍。常言道藜藿之體易感風寒,膏粱之體易受暑濕。挹香就在本城請黃、陸兩醫,服了兩劑藥,鐵山竟發起熱來,三天不曾出汗。挹香著急道:"怎麼服了藥倒不好了?"那日正在心裏憂悶,忽報過青田至。挹香看了名貼,謂侍從道:"此人乃本縣問業師,不可輕慢,快開正門,說我出接。"說罷冠帶出迎,青田亦謙謙遜遜。見禮後,延入書房坐下,家人獻茶畢。青田道:"別來垂一載矣,聞得吾弟勤勞政事,遠播鴻猷,不勝羨慕。"挹香道:"自愧不才,時慚夙夜,何敢勞青翁謬讚。"說罷又問道:"青翁還是幾時動身的?"青田道:"昨從武林來,順道一訪。自動身後已將旬日矣。"挹香道:"洞涇館內可托人代庖否?"青田道:"未用代庖,解十天館在那裏,明日必要動身了。"挹香道:"如此今日屈留敝衙一敘,並煩要診視開方。"青田便詢何人貴恙,挹香道:"家嚴偶染風寒,已將五日。誰知服了藥後,寒熱益增,三天無汗,兼之嘔吐頻頻,是以十分焦灼。"青田道:"服過何人的方藥?"挹香道:"就服了黃、陸兩醫的兩劑。"青田道:"請教藥方。"挹香即進內取了藥方,遞與青田,一麵命庖人治酒,一麵命人通知內衙端整一切診治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