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之趣(2 / 2)

然而,城市的發展並不因為這塊地方的神奇而不被光顧,丘下原來那一大片麥田短短幾年間便被占據了十之九八,如今樓與樓相距不過盈尺,而且那樓也蓋得太高了,一代偉人的丘陵在巍巍樓群的映襯下,愈顯其矮顯其小了,這裏的黎民都在憂慮,總有一天這塊地方會被蠶食殆盡的。

那是哪一年秋月的一天已經沒有人記得準確了,丘下不遠的南塬下,忽然出現了好多人,熙熙攘攘,雜聲一片,據雲是市政拓展馬路挖出一個墓來,竟有金棺出土,還有數百個彩繪的豬羊雞狗,侍女隨從,還有一堆堆的竹簡典冊。於是便有人說這墓是那丘的陪葬墓,其官階也不在尚書之下。然而數日之後,在那挖出寶物的地方和那丘的腳下,有權威部門顯然經過了繁瑣的考證,立了兩塊同樣的石碑,那碑文似要匡正民間的謬傳,赫然昭示此乃“秦襄王之墓”。

事情怎麼會是這樣的呢?這“韓信墳”已叫了三四十年了,怎麼一朝醒來就會變了稱謂呢?這秦襄王曆史上記載不多,然據《史記》介紹竟是大名鼎鼎的秦朝開國皇帝嬴政的父親,司馬遷對其是否親生尚存疑竇,其登基前後與呂不韋的糾糾葛葛也趣味盎然。我無意在此考證司馬老人的記載,但這白紙黑字的記敘,使人的思緒會自然地向前延伸向後拓展,於是再望那丘之氣勢,便也有了帝王之相,便也會強烈地感受到帝王的威嚴。當然那丘與始皇陵不可同日而語,但也遙相呼應,似乎還在一條緯線上,這古趣也許會讓那些考據家們傷一陣腦筋的。

但事情並不這樣簡單的,細心的人都會發現那石碑已鄭重地立在那裏幾年了,而生活在這裏的黎民百姓,卻並不理睬那石碑的傳達,依然我行我素,居然還是將那丘稱為“韓信墳”,而且這已經被證實的謬誤,竟還有蔓延之勢,那街頭巷尾,樓前屋後,凡提及那丘,不論年長年幼依然是多年沿襲的稱呼,絕無改口之意,而且那南區如此,北區也被悄悄地同化了,這似乎又給那些社會學家們留下了一個淺顯而又沉重的課題。

於是,每當落日的金輝罩住那朦朦朧朧的丘,每當晨起跑步於擁滿翠綠的丘下,輕鬆酣暢之餘,便時常會有一種惶恐產生,那謬誤一旦侵入人們的記憶,若想要糾正也是要費時費力費神的。嗚呼!那神秘的愈來愈小的丘,不知能否接受這樣一種煩惱啊!

1995年7月15日於虛靜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