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問道卷(2)(2 / 3)

或問:“八荒之禮,禮也,樂也,孰是?”曰:“殷之以中國。”〔注〕殷,正。或曰:“孰為中國?”〔注〕正直北辰,為天之齊。今俱偏僻,未知誰為居中國?曰:“五政之所加,七賦之所養,中於天地者,為中國。〔注〕五政,五常之政也。七賦,五穀、桑、麻也。中於天地者,土圭測景,晷度均也。過此而往者,人也哉。”〔注〕譬八荒之於中國如彼,諸子之於聖人如是。〔疏〕“八荒之禮,禮也,樂也”者,離騷雲:“將往觀乎四荒。”王注雲:“荒,遠也。”按:以四方言,曰四荒;兼四維言,曰八荒。說苑辨物雲:“八荒之內有四海,四海之內有九州。”則八荒猶言海外矣。周禮:“鞮鞻氏掌四夷之樂,與其聲歌。”白虎通禮樂雲:“王者製夷狄樂,不製夷狄禮,何也?以為禮者,身當履而行之,夷狄之人,不能行禮;樂者,聖人作為,以樂之耳。”是古有夷樂,無夷禮。此雲“禮也,樂也”者,乃就其國俗所自有者言之。疑元文當作“八荒之禮也,樂也”,不重“禮”字。猶雲八荒所謂禮,所謂樂耳。“孰是”者,謂誰為近正。“中於天地者,為中國”者,春秋繁露王道通三雲:“取天、地與人之中以為貫,而參通之,非王者,孰能當?”是所謂中於天地也。吳胡部郎玉縉雲:“春秋無通辭於中國、夷狄,惟其德,不惟其人。公羊於宣十二年邲之戰,曰:‘不與晉而與楚子為禮。’於昭二十三年獲陳夏齧,曰:‘不與夷狄之主中國也。然則曷為不使中國主之?中國亦新夷狄也。’語尤明顯。楊子謂中於天地者為中國,意即本此。”“過此而往者,人也哉”者,係辭雲:“過此以往,未之或知也。”荀爽注雲:“出幹之外,無有知之。”則此文“過此而往”,猶雲出“五政、七賦、中於天地之道”之外也。“人也哉”者,即後文雲“無則禽,異則貉”,言不合以上之道者,禽與貉耳。禽則非人,貉則非中國之人也。胡部郎雲:“‘過此而往者,人也哉’,言此後孰為中國,亦存乎其人耳。蓋刺莽之為夷狄之行也。”世德堂本作“過此而往”,無“者”字。注“殷,正”。按:爾雅釋言雲:“殷,中也。”中、正同義。注“正直”至“中國”。按:此古蓋天家說也。晉書天文誌雲:“周髀者,即蓋天之說。其言天似蓋笠,地法覆盤,天地各中高外下。北極之下,為天地之中,其地最高,而滂四隤。”是蓋天家以北極下為地中。爾雅釋天雲:“北極謂之北辰。”郭注雲:“北極,天之中。”公羊傳昭公篇,徐疏引李巡雲:“北極,天心也。”天齊即天中、天心之義。齊者,臍也。朱子語類雲:“帝座惟在紫微者據北極二十七度,常隱不見之中,故有北辰之號,而常居其所。蓋天形運轉,晝夜不息,而此為之樞,如輪之轂,如磑之臍。”又雲:“南極、北極,天之樞紐,隻是此處不動,如磨臍然。此是天之中至極處,如人之臍蔕也。”此北辰天齊之說。地軸北端,略當鉤陳座第一星,古謂之北辰,以識天極,亦謂之極星。考工記:“夜考之極星。”孫氏詒讓正義雲:“北極正中,即天之中,古謂之天極,又謂之北極樞,後世謂之赤道極。然天中之極無可識別,則就近極之星以紀之,謂之極星。沿襲既久,遂幷稱星為北極,又謂之北辰。北極者,以天體言也;北辰者,以近極之星言也。極星繞極四遊,非不移者。其不移者,乃天極耳。然則北辰者,最近天極之星;天極者,正對地軸之處。蓋天家以地體為半球形,自不得不以北極直下為中央,非國於此,無緣名中。故據以難儒者之所謂中國也。”注“五政,五常之政也。七賦,五穀、桑、麻也”。按:大戴禮盛德雲:“均五政。”盧注雲:“五政謂天子、公、卿、大夫、士。”孔氏廣森補注雲:“五政,明堂五時之政也。”五常之政,即明堂五時之政。說文:“賦,斂也。”五穀之名,自來說者各異。程氏瑤田以為粱、黍、稷、稻、麥,詳見所著九穀考,近儒多從之。桑麻之賦,謂布帛之貢。子雲司空箴雲:“九一之政,七賦以均。”注“中於天地者,土圭測景,晷度均也”。按:周禮大司徒:“以土圭之 測土深,正日景以求地中。日南則景短,多暑;日北則景長,多寒;日東則景夕,多風;日西則景朝,多陰。日至之景,尺有五寸,謂之地中,天地之所合也,四時之所交也,風雨之所會也,陰陽之所和也。然則百物阜安,乃建王國焉。”鄭司農雲:“土圭之長尺有五寸,以夏至之日立八尺之表,其景適與土圭等,謂之地中。今潁川陽城地為然。”江氏永周禮疑義舉要雲:“周都洛邑,欲其無遠天室,而四方入貢道裏均。所謂土中者,合九州道裏形勢而知之。非先製尺有五寸之土圭,度夏至景與圭齊,而後謂之土中也。既定洛邑,樹八尺之表,景長尺有五寸,是為土中之景,乃製土圭以為法,他方度景亦以此,土圭隨其長短量之。是景以土中而定,非土中因景而得也。”盛氏百二尚書釋天雲:“地中之名不一。有一定之中,有無定之中,有有定而仍無定之中。周髀以北極之下為中,此一定之中也。今人隨所立以望地平之四際無不適均,程子所謂地無適而不為中,此無定之中也。二者皆就大地之全體言。若以方域為界論之,則一邑有一邑之中,一郡有一郡之中,九州有九州之中,此有定而無定之中也。大司徒之地中,召誥之土中,特雲九州之中耳。蓋四方分測,乃宅洛而後測之,非先測之而後宅洛也。夫豫為九州之中,何必度景始知?即使不得九州之正中,而略差百數十裏,將風雨寒暑頓異乎?如果氣侯懸絕,若閩、廣炎地,蠶叢漏天,聖人又豈待度景而知不可都哉?惟是既宅洛而後測之,製八尺之表於夏至日中,求得表景尺有五寸,於是土圭之長亦準之。凡四方行測,皆以土圭為根數,地北則景較土圭長,地南則景較土圭短,即今法以緯度定諸方晝夜長短之差也。在洛之東者日出早,在洛之西者日出遲,即周髀所謂加四時相及今法以經度定諸方時刻之差也。由是以四方晷景之加減,計裏而較之,則天下道裏之遠近可得。周禮所謂‘以土地之圖,周知九州廣輪之數’,即今方輿圖計度以開方之法也。若夫多陰、多風、多暑、多寒雲者,李安溪謂罕譬九州,明洛中土耳。”按:江、盛二說,皆以洛之為中,乃按九州道裏形勢言之,非緣土圭測景而得。其土圭測景之法,乃宅中以後,以京師為本,實測四方裏差之事。非先製此法,以求得地中。義甚精核,足正前人之誤。至此文中國,對八荒而言,乃九州之總稱,尤不得以周禮地中為說。子雲覃思渾天,已知地為渾圓,既不取蓋天家北極地中之說,更無以土圭測景晷度均為中國之理。然則弘範此說,不可從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