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西卜以為“小木屋”的年齡未必有自己大,事實上他大錯特錯,這座建築建於十六世紀末期,是個老古董。
“這座建築是一位生性慷慨,喜愛比武的領主為了應他的邀請,前來參加比武大賽的騎士們所建的——最強壯與最尊貴的那些被獲準居住在這兒而不是蜷曲在潮濕的牛皮帳篷裏或是和豬一起住在農民的泥屋裏,底層原本是馬廄與侍從居住的地方,現在的滑道原本通往比武場,騎士們可以從從容容互不打攪地裝束停當直接策馬上場。在沒有比武大賽的時候,領主也會帶著自己的妻子和兒女住在這兒,我們從這兒能夠看到他的堡壘,騎馬往返兩者之間甚至不需要溫熱一吊葡萄酒的時間,這樣他既能住的舒適又能保證安全。”
布萊恩說,他的笑容很真誠,完全看不出他正麵對著一個罪犯的首領,“堡壘屬於政府,已經修繕完畢,但暫時還未對公眾開放。”
公眾?其中顯然不包括幾乎包攬了四分之一維修費用的杜邦家族。
小木屋往堡壘的道路古老、斑駁而安全,道路兩側有石塊砌築的排水渠和低矮的圍牆,三角形的碎石被有意鋪設得有著些許的高低不平,以增加馬蹄與地麵的摩擦力,他們所騎的馬與數個世紀前的商人與農民並無太大不同,都是強健的挽馬,四肢粗壯,個頭高大,膝蓋下生有蓬鬆細長的從毛,走起來十分穩當。
堡壘裏裏被打掃的異常幹淨,看不到多餘的石子和砂礫,他們在工作人員的引導下穿越了被塔樓與城垛圍攏起來的廣場,經過水井、打鐵爐、馬廄和倉庫,攀上中央高塔,也就是主人居住的地方。
居住在這個地方顯然是很不舒服的,高塔通體由岩石砌築而成,岩石之間縫隙無數,為了抵禦敵人,旋轉向上的樓梯狹窄且高差不一,房間裏沒有窗戶,隻有長方形的縫隙用來觀察敵情,為了複原當時的情況,現代人工照明的幹預被降到最低,工作人員點亮了一隻led燈,微弱的光線為他們照亮了房間裏的家具與牆麵上的掛毯,畫。
其中有一副木版畫相當的大,就像是一張能夠遮蔽三個人的屏風,場麵浩大,人物眾多,最上方是掩蔽在雲層中俯瞰人世的天使或聖人,中層是個全副武裝的騎士,他拿著裝飾華麗的寶劍,胸前裝飾著十字,一手放在胸口表示他已接到了上天的啟示預備要去懲戒惡魔,但畫家的重點並不在這兩者身上,最下,也是整個畫麵的主體,描繪著位數眾多的女性,赤身裸體的那種,其中有三個相互擁抱撫慰的女性格外突出,她們身體光滑,身軀豐滿,其中之一頭發上裝飾著寶石與珍珠,身下壓著綢緞與毛皮,美豔而動人,她們也是這個畫麵中最完整的,其他的女性形象要小一點,並且都被懸掛起來,被銳利的尖刺刺穿,血從她們的身體裏流出來,流過那三個就像蛇一樣交纏在一起的身體。
“這幅畫取材於伊麗莎白.巴托麗。”布萊恩說。
別西卜記得他曾經看過一本有關於她的短傳記——伊麗莎白.巴托麗是個女伯爵,虐殺了六百多名女性萃取她們的鮮血沐浴以求永葆青春,在十四世紀到十五世紀之間,獵巫活動最瘋狂的時期,每天都有幾十上百的無辜女性被燒死,她的三個同謀被燒紅的鐵鉗拔掉手指後燒死和砍頭,巴托麗最後卻隻是被囚禁在自己的城堡裏而已。
“因為她出身於一個顯赫世家,她的家族是整個匈牙利最富有與最有影響力的,她的丈夫是個尊貴的伯爵,她的堂兄是國王。”布萊恩說:“獵巫行為幾乎隻針對平民與農奴——事實上,幸好如此,因為我的祖先中有一個女性在情緒激動時能夠讓周圍的小東西漂浮起來,一個受驚的女仆大喊大叫著把這件事兒嚷嚷了出來。在奉獻了五十枚金幣與兩匹紅色呢絨後,主教裁定那個女仆被魔鬼俯身了,為了驅逐魔鬼,他使用了神聖的火焰,這個無稽的流言自然也就隨著火焰一起灰飛煙滅了——兩年後我的這位祖先嫁給了一個侯爵,生了五個孩子,其中之一你能在我的家譜上看到——她在她的聖經扉頁間隙寫下了這件事情。”
貴族們總是有特權的,他對自己說,布萊恩.杜邦也知道這個想法很可笑,既然已經站在了受惠者的位置上——他厭惡特權,但又不得不從特權中汲取好處,他沒有勇氣在警察與記者麵前坦誠自己曾在酒精與藥物的雙重作用下誤殺了一個人,也沒有勇氣堅持自己的想法與要求——以後也不會了,他救不了法莫,也救不了自己。
“也許在中世紀就有異能者出現了。”別西卜說,他們已經回到了溫暖的房間裏,撒沙赤著腳坐在床上,一隻腳壓在鬆軟的枕頭下麵,另一隻腳在他的大腿下麵,腿上放著他的便攜式電腦,別西卜可以看到露在外麵的五根腳趾。
說實話,看不到那個醜陋的腿部掛件與聽到討人厭的啾啾聲真是好極了,別西卜覺得他的朋友也很輕鬆,這半年來最輕鬆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