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學校真的很小,不到五分鍾的時間就走了一圈,學生們以為我是老師,老師以為我是這裏的職工,職工們以為我是老師,反正,雖然沒有認識我的人,也沒有人把我趕走。我在考慮出門的時候如果再碰到了那個看門大爺,他會把我怎樣,當壞人抓去派出所嗎?還是已經忘了我的存在,和其他人一樣,任由我像個幽靈一樣到處晃。
雖然,我不是什麼壞人,但是翻牆進來依然讓我覺得有些不好意思。我在操場最北邊的小角落的長椅上坐下了,是一個廢棄的長椅,應該丟這裏好久了,因為一無是處,所以撿垃圾的人也不願意要,所以一直留在這裏。直到今天,我坐上它。吱呀,在我坐上去的一瞬間,長椅發出一聲哀叫,它真的又老又壞,承受不了什麼了。我還是狠狠的坐了下去,卻沒有把它坐塌,於是,我有了新的想法,把它坐壞了再離開。可是,如果它沒有壞呢,那就把它偷走吧。這樣陳腐的東西,是我新的愛好。
我依然不知道怎樣安置梁藍的骨灰,這最後一點剩餘價值。如果換做是我的骨灰的話,我覺得直接丟在哪個樹旁,我是不會介意的。或者直接倒進馬桶順著下水道衝走,再或者直接丟進垃圾桶,我都可以接受。畢竟,我那個時候已經一無所知了,何談尊嚴。但是,現在我如果這樣對待梁藍的骨灰,好像真的有點對死者的不尊重,況且梁藍那麼愛幹淨的一個人,一定討厭被衝進下水道或者待在垃圾桶裏。
正午的太陽很熱烈,然而因為旁邊香樟樹的原因,我坐的這張長椅被擱置在陰涼處,點點樹葉的影子灑在身上,對比著兩米外的陽光,更是讓人覺得陰冷,潮濕。梁藍說,她喜歡南方的氣候,溫暖濕潤,讓人的心情也溫軟起來。
我討厭她這樣矯情的時候,她同樣也討厭我的矯情,更多時候我們都有把彼此拍死的衝動,可這世界上,我們終究還是在嫌棄中相依為命。我們的星座很不和。在最初離開福利院沒多久,梁藍在和一個高中生網戀,然後發了瘋似的研究星座,之後就得出了這麼個結論。我反問她和她網戀的那個男生呢,我們當然合了,不然怎麼會喜歡嘛。梁藍一臉得意的樣子讓我有給她一巴掌的衝動。
走,帶你離開。我拍著梁藍的骨灰盒說。春夏秋冬,慢慢倒回去,我開始回到15年前,我們在福利院的日子。我的人生在遇到梁藍之前,沒有什麼波折,甚至,叫我身邊的人日複一日年複一年都沒有什麼變化。我不知道什麼叫未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長大,也不知道自己過得是否開心,外麵的世界有什麼。我以為我會一直待在這裏,等長大了就幫阿嬤照顧福利院其他比我小的小朋友,平靜如水。當然,等我長大了,有力氣了,也就不會怕別的小朋友因為我臉上的疤痕欺負我了,你看,所有人都害怕阿嬤打屁股。等我長大了,有人再嘲笑我,我一定拿起阿嬤的戒尺打他們屁股。
然而,在梁藍闖入我們福利院所有小朋友世界的那一天,也許我的人生就此改變。
我出生在1987,那年計劃生育在緊鑼密鼓的進行著。滿大街貼滿橫幅,響赫赫的標語掛滿全村。“一人結紮,全家光榮”,“寧添十座墳,不添一個人”詢問那個年代的人,這種標語信手拈來,“國家興亡,匹夫有責;計劃生育,丈夫有責”好像如果違背了計劃生育政策就是整個民族的罪人。有上升到了為國為家的高度,也不乏貼近生活的,比如“少生孩子多種樹,少生孩子多養豬”,“該紮不紮,房屋倒塌;該流不流,扒房牽牛;”,諸如此類的標語告訴你,就算你不為整個民族著想,也得要為生活著想。為了防止一些人在計劃生育指導站門口沒完沒了的鬧,指導站門口也掛著驚人的標語,“喝藥不奪瓶,上吊就給繩!”更絕的是火葬場,門口掛著大紅的標語,“經濟搞上去,人口降下來!”
在那個全國人民齊心協力搞經濟的滾滾浪潮中,我淡淡然來到這個如火如荼的世間。所以被取名字叫做韋希真。阿嬤說我出生的時候沒有哭,嚇到了當時幫著接生的小護士,可是因為當時另外一個產房也有人要生了,主管接生的大夫已經離開了,還好阿嬤在場,經驗豐富,拎起我的雙腿在我屁股上狠狠拍了幾下,我哇哇大哭起來,嗓音嘹亮。所有人在聽到我哭聲得時候,都露出了欣慰的笑。“是個女娃娃,一切健康。”外婆把我抱給媽媽看,我猜看到我的時候她肯定很失望,不然不會那麼早就把我丟給外婆。另外一個產房產的是男嬰,哭聲和我一樣嘹亮,向這個世界宣告自己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