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充斥著吵鬧的音樂和嘈雜的人聲。仰頭喝下最後一口酒,杯裏隻剩幾顆冰塊,半化不化的。舞台上衣著大膽、搖頭擺尾的男女,昭示著人類最貪歡、放縱的一麵。自嘲地冷笑一聲,平時應酬鍛煉出來的酒量派到用場了。已經第三杯BlackRussia,看來今晚要把自己灌醉,得要破財了。
趴倒在吧台上,微燙的臉觸到冰冷的大理石台麵,我舒服地輕歎一聲。腦海中忽然回閃許多老舊的畫麵?——那年夏末秋未至,味道混雜的火車,窗外是頂著正午陽光的炙烤衝我揮手的媽媽。隔著不太幹淨的車窗,媽媽紅紅的眼眶仍然清晰可見,默念著千百條叮嚀囑咐,與她揮手作別,直至那挺直的身影化為身後渺小的一個點。那是我前18年裏記憶最深的畫麵。即使無數個挑燈苦讀的夜晚,即使爸爸的照片被貼在冷冰冰的石碑上,也不及媽媽那雙哭紅的眼,讓我的心狠狠一震,因為深知那是屬於我為數不多的擁有了。
少年時期的夢想就是考上B大,那是全國一流的院校,從B大順利畢業,就意味著能得到一份好工作,然後把媽媽接到B市來生活。對媽媽少年喪父,中年喪夫的唯一補償,就是由我來給媽媽一個安詳的晚年。
萬事敵不過一個可是。距離當初從那個被稱為故鄉的小縣城,來到B市,已經七年多了,七年之癢,是我和這個城市的癢,曾經的夢想,經過這麼多年人情世故的滌蕩,已經褪了色,糟掉了,才幡然悔悟那隻是小孩子的夢話!無知所以美好!如今26歲的我做著最普通的工作,領著一份勉強糊口的工資。每早起床後,第一件事是查看天氣預報,這是來到B市之後養成的習慣,因為害怕感冒買藥而花錢超支。繳完房租之後本就捉襟見肘的生活費,還希望能多留一點給媽媽,我想未來很長一段時間裏,所謂的生活都會是這種狀態。所謂的夢想也就漸漸存放起來,沒了更多的奢望。
從吧台上爬起來,叫來服務員,又點了幾杯酒,打斷感慨春秋的最好方法就是醉。
又幾杯烈酒,我熏熏的有些醉意,不能讓自己酩酊大醉,獨自生活了多年,這點安全意識不知是從多少吃虧上當中學來的,這是在這個城市裏安身立命的根本。我向酒保揮手,示意買單。
抬頭的瞬間,對上了迎麵而來的一道目光,一道明亮的目光。即使在很久的以後,回想起來,仍覺得不可思議,酒吧繚亂的燈光,為何偏偏這道目光如此灼人。
曾認為‘一眼萬年’是感性人的杜撰,但就在視線相觸的一刻,我驚覺原來真有這樣的存在。那是光亮的、精明的、含著笑意的眼神。瞬間,其他的感官都不工作了,聽不到、聞不到、感受不到,隻專注於這道目光。不知多長時間,酸澀的眼睛迫使自己眨眼,這才回過神,男人卻已經別過了頭,他仰頭喝了一口酒,修長的頸項被拉出優美的弧度,清冷的光灑在男人的發梢,勾勒出似夢似幻的輪廓。仔細打量男人的相貌,腦海中浮現出兩句詩——公子如玉,遺世獨立。這是我第一次用‘美’描繪一個男人,也是不過分的。
聽到了自己如雷的心跳聲,竟比酒吧裏震天的舞曲聲都大、都清晰。被他的外表所迷惑,我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勾]引他。這是我26年裏唯一的衝動,唯一的不理智,也是以後的日子裏,唯一痛心疾首的後悔。
整理一下著裝,下了座位,來到那個男人的身旁,在他左側的空位上坐下。此時,男人側過頭,和我對視,一雙濃密的睫毛也掩蓋不住的星眸,深窅卻閃著精明的亮光,黑得純粹的瞳孔,無底洞一樣,像是一切都能被吸納、吞噬進去。那一汪清水中倒影著我。隻此一眼,足以淪陷。
視線下移,男人有著紅潤的唇,讓人不自覺地臆想這唇的味道。但似笑非笑的嘴角透露的痞性,沒有逃過我的觀察,這使我有些後悔,油然而生一股自掘墳墓的感覺,我的直覺告訴我,此人絕非表麵上一般純良。但虎既然已經騎上了,豈有下來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