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小七從來沒有試過這麼安靜,心髒仿佛停止了跳動,身體感覺像一團粉末,隨著周遭水波的流動,一點一點分解開來。在溺水的那一瞬間,肺部經過一陣撕心裂肺,煙熏火燎的感覺後,文小七的內心突然變得異常平靜,就像孤獨的夜晚,萬籟俱靜,一個人看著湖麵上隨水波打轉的落葉,又像晴朗的某天,站在滿是奇花異草的山穀裏,嗅著花香,閉上眼睛傾聽微風在耳邊低訴的感覺。
就這樣死了嗎?
三天前,白家大院。
“一隻雪蟾兔?”文老六把叼在嘴上的玉石嘴烏木管旱煙袋深深地吧嗒幾下,呼出兩口濃煙,眯縫著雙眼,打量著站在身旁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少年相貌平平無奇,微帶稚氣的臉龐,既不帥得驚天地泣鬼神,也不醜得山崩地裂水倒流,屬於扔在人堆裏半天找不出來的那種,唯一看得過去的就是那雙漆黑如墨的眸子,比尋常人要更亮一點,如夜空中璀璨的星辰,轉動間似有流光閃爍。
“是的,爹,我想過了,平時您經常外出到鎮上替老爺辦事,碰上糟糕的天氣,一路上風吹雨淋的,身子累壞事小,病倒事大。況且我也有這麼大了,完全可以幫您做事,分擔壓力。如果爹能把一隻雪蟾兔活捉給我當坐騎,我看以後如果是跑腿捎口信的活就交給孩兒去辦好了。”一番話說下來沒一絲停頓,文小七臉不紅心不跳,明顯是醞釀已久。
雪蟾兔是霧蘭國境內一種很常見的寵物坐騎,它外形著實惹人憐愛,雪白的絨毛,如寶石般晶瑩璀璨的紅眼睛,吃東西的時候胖胖的身子隨著咀嚼的節拍,一左一右地動起來,從遠處看,簡直就是一個蠕動的毛茸茸的雪白的球。它的身軀足有兩米多高,一蹦就是三,四丈遠,加上性格溫順,喜歡親近人,因此成為霧蘭國眾多女孩子的專屬坐騎。
文老六默不作聲,嘴裏的旱煙袋抽的吧嗒直響。
“你小子是為了泡妞吧?”冷不丁一句話從文老六口裏甩出來。
瘦小的身軀微微晃了晃,文小七差點沒摔倒,什麼叫知子莫若父!
“爹這麼說就錯怪我了,我年紀那麼小,又不是帥哥,哪有妞可泡?我也想倒貼,那也要人家同意才行對吧,打情罵俏風花雪月之事對現在的我來說遙遠得猶如天上星辰又仿佛地上沙礫模糊一片,我是真心想幫爹做事,這樣既可以減輕爹的負擔,二來正好鍛煉自己的辦事能力,日後在府中也好謀份象樣的差事,一舉兩得,孩兒一片赤誠之心,蒼天可鑒啊!”文小七眼珠子一轉,連珠炮般脫口而出。
“你先老實承認是不是要來泡妞?”
“爹,我不是說了嘛……”文小七額頭上開始有豆大的汗珠滲出。
“到底是不是!幹脆點!”
一個大大的“靠”字在文小七腦中迅速凝聚成形,“說了沒有的事情還要問!老不死的你煩不煩!你以為個個都像你一樣吃飽沒事去擾鎮上賣菜的大嬸啊!”
沉默,長時間的沉默。文老六慢悠悠地直起身子,擼了下袖子,眯縫著雙眼望向文小七,目露寒光。“小兔崽子……”沒等文老六說完,見勢不妙,文小七像隻兔子一樣噌地竄出門外。
三日時間一晃而過。大院後山,文小七嘴裏叼了根野草,躺在綠茵茵的草坡上。三天了,今天是那野蠻妖女回家探親的日子,雪蟾兔的事爹那邊是沒指望了,難不成要自己親自動手?這麼毫無頭緒地想著,文小七漸漸就有了睡意。午後和煦的陽光灑在慵懶的少年身上,藍天白雲,風滑過耳際,嗅著空氣中彌漫的淡淡草香,讓人不禁想化為草坡上的一小撮泥土,和這裏融為一體。
文小七三個月大的時候被文老六從鎮上的一棵大樹底下抱回來,在征得白家家主白正弘同意後,由文老六悉心照料起來。懂事之後小七沒少問文老六,為什麼別人都有娘親惟獨自己沒有,害自己老被同齡孩子嘲笑是沒娘要的野孩子,這時候文老六除了吧嗒他的旱煙袋,一聲不吭,完全當他是空氣,被糾纏得煩了,把旱煙袋一磕,怒道:“臭小子!不想活了是不?”結果這招被文小七學了去,往後再有不識相的小孩嘲笑他的時候,文小七就抓了根光禿禿的樹枝往地上一磕,學著文老六的樣子奶聲奶氣地道:“臭小子!不想活了是不?”可惜隨著時間的流逝,這招已經不太靈光了,取笑文小七的臭小子們也從一開始的噤若寒顫,漸漸地懷著耍猴的心態看他一個人拿著樹枝在那亂揮,更有甚者反過來揍了文小七滿頭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