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得太火,開發商嫌價格虧了,索性想照原價賠款動員大家退房。哪有人肯,光算算帳麵就已經賺到了姥姥家。隻能忍氣吞聲任交房時間一拖再拖,別墅一棟一棟蓋起來,景觀越發好,這半個月他們兩口子不知往工地跑了多少次,哪一次不是笑得樂到心窩裏去。這樣的房子老家哪裏會有,萬樹德語重心長的對老伴說:
“把這個賣了再買一套,房子仍然隻能落在她名下。因為銀行隻肯貸給她。她若還貸倒還好,她若不還,這債豈不是由我們來背。你我二人又不能活一輩子,背到最後還不是輕輕鬆鬆掉到她腰包裏。不然的話,還能退了賣了,還是上法院告她,都不能。你我兩個有多少工資,還掉房貸還能有幾個錢在手上。回到老家,走得動還好,走不動身邊連個照顧的人都沒有。你聽她說得好,回老家來生活,哼。有道是人往高走,水往低流,你幾時見過一個人放掉好好的日子不過回到窮鄉僻壤過苦日子。哄人呢,她倒是越發會哄了。沒本事哄旁人,哄自己爹娘老子倒是有顏有味。這,就算是我的一點擔心。現在再從帳目上來講,老家的房子是便宜,但也就意味著升值空間小。同樣是一萬塊,放在省城漲上三四倍也不止,放在老家,能保值就不錯。這篇帳,她萬芳晴沒算過,還是算過了忘了跟你說。是不敢說吧,說來說去,她最大的一筆帳也就是給父母養老。輕輕巧巧想一筆抹去再落個好名聲,當真是雙麵膠糊住了腦袋,欺負人沒讀過書。”
他看見李明彩已聽得呆掉,不由得笑起來。
老頭子果然永遠都是對的,李明彩一臉惋惜的壓低聲音問:“那我們該怎麼辦?”
從前怎麼辦,現在也就怎麼辦。能活到今天,除卻好身板,靠的就是那一套。那是往事一絲絲刻進骨子裏,萬樹德咬牙切齒的恨聲道:“悟得晚是我的錯,我就不信鬥不過。”
“怎麼說也是自己女兒。”
所以才撂不開手,萬樹德把手上的報紙嘩啦啦撲了一地,表情沮喪活象個沒討到糖的孩子。這樣的神氣,還是十幾年前他競選部長時見過。為了表示民主,廠裏讓競選人站在辦公樓前的肥皂箱上把施政綱領脫稿子演講一遍,再評議打分。萬樹德的得分是最高的,“你還記得嗎?”她問老伴。隻可惜偏偏漏了一層關係沒點好。他們坐在一起回憶細節,興奮得鼻尖都紅了。
“別是冷著了吧。”萬樹德嘲笑老伴。夏日燥熱的空氣火辣辣的摔在人臉子上,象那個所謂關係的臉,“還不到三個月就被我搞下去了。”萬樹德驕傲的回憶著,那些火熱的日子,那才是真正有意義有追求的人生。哪象現在,連一個毛孩子也能挺著鼻子到他眼前講大話,動輒她還貸她還貸。還不是仗著有兩個臭錢,一鬆手就是二萬二,自己親爹媽倒是連一根毛都沒摸。誰知道這些錢是從哪裏來的!還夜不歸宿!萬樹德心裏一驚,硬生生把這句話從嗓子眼咽進肚裏去。他偷眼覷覷孩子的親娘,好象沒啥反應。那就好,那就好。有道是法不責眾,雖然隻有兩個人,可他們卻是她萬芳晴的親爹娘。
所以要以靜製動。急管什麼用哪,沒的泄了自己的底牌。他迷迷糊糊在桌上摸了把藥和水吞了,翻來覆去輾轉到半夜這才睡去。還沒到清早就被磕磕絆絆的動靜鬧了起來。
是芳晴拖著幾大袋行李進屋,聽女兒三言兩語把事情交待清楚。萬樹德這才領悟過來自己究竟在擔心什麼。他想到這裏,不由得鼻子一酸,眼裏籠上一層霧氣。“就這麼還說我不疼她。”趁著女兒吃早餐的功夫,他細細的把那些升值啊之類的概念好好講了一遍。芳晴沒吭聲,但雙眼分明一亮,臉上流露出懊惱的神氣。
“是我疏忽了。”芳晴說。
她倒敢講,李明彩與萬樹德背地裏交換了一個眼色,便沒瞅見芳晴出門時臉上欣慰的神色。萬芳晴此刻的心情與“吾家有子初長成”並無二致。窮不怕,難也不怕,隻要能相互尊重好好商量。看來適當的冷一冷還是有好處的,萬芳明笑咪咪的走進辦公室,隨手扯過一張白紙打了張十萬的欠條給老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