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一.曆史(2 / 2)

而那,是離她很遠的曆史。

有時想想,曆史之於現在,到底是什麼東西啊?是軼事?是玩笑?是穢淫?是掌故?還是什麼別的,能讓人明智理性的感悟?借助於曆史,人能學會反省,並明了自身在現在以及將來的位置,這些課本上不會有,在分數裏也不能體現。曆史,在某些人眼裏,是嚼過即扔的口香糖。誰會想到一顆糖會跳起來報複?關於這個,芳晴不信,萬樹德也不信。雖然他經曆的時光遠遠超過女兒。但是,在他的人生經驗裏,曆史也就是個任人打扮塗抹的婊子,想操就操。很粗俗是吧?但一個人的行動指向不過是來自於他(她)的人生經曆,他(她)經曆了什麼,自然將來也就會做出些什麼,類似於條件反射。當芳晴一進屋,見到的就是父親焦燥不安的那一幕。已經有好長時間,通過主動或是被動的手段,她沒有看到這種場景了。乍一見了,未免生出些厭煩。已是夜闌人靜時分,她不欲多事,隻淡淡的點了個頭。“你去相親了?”萬樹德劈頭就問。

怎麼?芳晴冷笑著下意識脫口而出:“你還想省裝修費?”

如果父親的臉在瞬間變得慘白,並為之而失語氣惱,或許芳晴還會有些微的欠疚之心。但沒有,都沒有。萬樹德神色如常,隻是臉上略帶點訕訕之意,象她日常見過的那些不得不將自己送上門來敷衍討好的供應商,別開頭,盡量想不起正麵衝突,私底下或許就會換一張臉切齒咬牙的詛咒。象是喝醉了酒的人突然被一根針刺醒,芳晴萬沒料到父女之間有一天或許會走到這一步,也許會更遠,遠到有一天終不能相見。她隱約感覺這就是兩代人之間曆史的宿命,無關乎金錢,隻因他們的人生是被放置在不同的曆史背景之下。是完全不同的兩個層麵,譬如黑與白,明與暗。聚光燈噗的一聲打下來,連過渡都沒有,背景一換,在同一個舞台上,所有的演員立時三刻,就得上演一出新版的暗戀桃花源。可憐誰是春花,誰是雲之凡,誰是老袁,誰又是江濱柳。錯亂的角色,如流水般悔落無情的人生。這便是兩代人的宿命,在曆史中的位置。如果可以失憶就好了,在芳晴身邊,不是沒有這樣的人。那是九零後,卡啦卡啦象一張新刮刮的鈔票,可以毫無忌憚的揮霍出去。

萬芳晴歎了口氣,努力把臉色放正了,溫言說道:“有什麼事嗎?”

李明彩的眼淚被這一句話堪堪逼了出來,她囁嚅著說:“是樓下的張叔說看見你和一個男人走在一起。我們也是擔心,希望你找個好人家。”

都是老生常談,她這兩年曆練久了,頗能應付些則個。萬芳晴三言兩語打發母親睡下,但萬樹德不肯,“我再坐坐。”他說。這就是邀約的表示。芳晴如何肯上當。反正也不是客戶,她索性別開臉視若不見的溜進帳中。夜這樣深,她疲累的倦意沉沉的睡去。沒有夢,更沒有在光華滿天滿懷期待中醒來。那樣的喜悅以及對生的渴慕仿佛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現在的她,無非是仟仟萬萬人中力圖求生的那一個。不傻,卻也不見得精明。站在青冬色的天井中央,滿溢在她心中的是盡在吾彀中的悲哀。在冥冥中,芳晴仿佛聽見有一個人在對自己講:你能去哪裏,又要去哪裏?隻在這裏罷。這便是她在縱橫曆史經緯中的一個點,是她的宿命。而天又這樣子寒,芳晴站在門角,重重的打個噴嚏,而後出門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