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晴是由老鄉李娟帶進這個圈子的。都是年輕人,來自五湖四海,學曆不中不高,工作不強不好。閑來無錢消遣,便常聚在一起會餐。攤到每人頭上也就二十三十,聊聊天找找機會,強過一個人閑著發悶。芳晴也來,通常是在做事,就是李娟遠走他鄉,她一個來了,也仍然是在做事。這樣的女孩,倒真是做老婆的料。隻是大家都窮,害自個兒也不能害別人,有人忍著,華君也不知道芳晴看出來沒有。她有一陣子沒來了,一時半會倒不好說這個,華君問芳晴:“你父母還在呢?”這還是好早以她們倆互通短信的內容,華君沒敢說是連這個也是別人托自個兒問的,她看見芳晴用力的啊了一聲,然後呆呆的坐著發愣。
居大不易啊。這還是父母沒生病的想法,如果病在此地,怕是隻能脫衣服當人了。
兩隻香煙早已在兩人指間燃盡。有人從房門口探個頭出來問:“鬥地主,要不要來?”
芳晴早不記得這個男人是誰,她說聲好,再隨意綻開一個笑,梁向德一顆心撲通撲通象鼓一樣擂人,可他隻是在一間電腦公司打零工,掙得又少家累又重。這樣好的女孩子,梁向德沉重的歎口氣,在華君的攛掇下,仍是跟了進來。一桌子人,他與芳晴斜對坐著。強子緊緊摟著女友,不時發出哎呀啊的驚歎聲。一圈牌下來,他竟輸了十多塊,梁向德隻覺得氣悶,他把牌往桌上一撂,還沒來得及嗆聲,就聽見芳晴發難道:“你們倆能不能消停點?”
所有的人都大吃一驚,包括老梁。
強子,說起來也是圈子裏的元老了,和芳晴認識也不是一天兩天。可這世上,越是熟人傷得越狠,所有的人,在短暫的沉默之後,聽強子漫不經心的吐著煙圈說道:“男人和女人就這調調兒,沒嚐過味兒啊?也難怪。”芳晴的目光順著強子的話定定的落在他女友的身上,笑,冷笑。強子大怒著一巴掌抽向芳晴:“賤女人。”他罵,卻被梁向德箍得鐵桶似的不能動。拉的,勸的。高華君一個縱身把芳晴從混亂裏拽出來,月明星稀,芳晴被華君拉著在石礫瓦塊裏亂走,“最近拆得挺亂的。”華君笑。說不出是氣悶還是傷心,芳晴狠狠的一摔手,恨聲道:“我真是瘋了才到這裏來。”她一時惱了,說話隻圖痛快,“又髒又亂又差,一群人,素質這麼低,隻知道抽煙喝酒打牌聚餐。居然還找這種女人做女朋友,要AA回家去啊,當著眾人哎呀啊的什麼意思。這地方我是再也不想來了,”在明朗的月光下,芳晴仿佛才看清華君的表情,她急急的拉著華君的手說道:“以後你去我那兒吧。”高華君不鹹不淡的應承著說:“去你那兒?你爸媽在,我去了也沒地方坐,你還是回去吧。”
萬芳晴愣在當地,她沒走,也沒說話,頭微垂著,略帶些茫然無措,看剪影還真象從前那個人。都是在外飄泊的女生啊,高華君心頭一軟,柔聲問:“失戀了?失業?那麼,是被人欺負?”
芳晴的臉在一瞬間突然老了不止五歲,她搖搖頭,無限疲倦的捂著臉說:“沒什麼,就是受了點氣。”
“又不是失身,有什麼好慪的。再說,就算是失身也不怕。”
她們倆靠在牆角,來來往往,有人盯視有人吹口哨。
差一點就走上這條路。芳晴麵無表情的問華君:“高姐,你出來多少年了。”
“二十八,中專畢業,多少年你自己算算。”
“你和朱哥也快了吧。”
按理說是這樣。不過,華君輕快說:“已經分手了。”
“比我年輕,而且有房。”她毫無遲滯的說下去:“換成是我,我也會跟的。生活這麼累,隻可惜我沒這個機會。”
“你爸媽一定很傷心。”芳晴曉得他們早已見過家長。
“傷心?”華君笑起來,生活費沒少,孝敬沒少,他們為什麼要傷心,各人有各人的生活。她強撐著把這些話在芳晴麵前忍下去,以大姐的語氣訓斥道:“以後再不能這樣失態了,你知道今晚有多危險嗎?強子那一巴掌若真打過來,打在你臉上,你還能外出見人嗎?沒見過一個人象你這麼魯莽的,你等著,我讓向德過來送你回去。”
芳晴喏喏的應著,堅持自個兒回家。華君放心不下,把芳晴送到站台,親眼見著公車走了這才作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