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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比原來厚了、重了,我讓每一個室友都看了一遍,並不厭其煩地告訴他們模糊得最嚴重的兩個字是“沒有”。他們說既然有了這封信,你還待在這裏幹什麼?難道這裏是酒席你非得吃飽嗎?難道這裏是女朋友舍不得離開嗎?他們的話像鞭子抽著我的脊背,我打著手電筒給張鬧寫了一封信,希望她盡快來跟我詳談。第二天,我拿著張鬧給我的信去找賈管教。賈管教看了半天,也沒看出什麼名堂,我就一個字一個字地給他填空,把那一團團墨跡全變成了字。賈管教說:“既然這樣,我給你往上反映反映,如果情況屬實,你就可以提前釋放。”我把頭彎到膝蓋,給賈管教深深地鞠了一躬。

每天我都挑最幹淨的衣服穿上,生怕張鬧突然襲擊。但是張鬧遲遲不來,我剩下的刑期從一百天減到了九十九天、九十八天、九十七天……她還是沒來,好像一寫完信她就吃了安眠藥,也許是變卦了,或者我的信件丟失了?於是,我又給她寫了兩封信,每封信上都貼了兩張郵票。時間一天天地遞減,結果她還是沒來,我想洗刷罪名的迫切心情慢慢地刹住,轉而被另一個問題纏繞:“她為什麼不來?既然信都寫了,她為什麼不來?難道是怕我真的強奸她嗎?”不瞞你說,這個問題把我的腦袋弄大了,甚至是弄痛了,但是我不是一個沒受過委屈的人,什麼樣的冤枉我沒見過?比起當初她陷害我,現在的不守信用隻不過是一根頭發。我由期待變成了痛恨,見誰都罵一聲:“婊子。”

小燕抬起頭來,大聲地問:“你這是罵誰呢?”

我嚇了一跳,才看清牆壁上寫著“坦白從寬,抗拒從嚴”的橫幅,才發覺自己在接見室裏,麵前坐著的是陸小燕而不是張鬧。

小燕抓起我的手臂不停地搖晃:“剛才你到底罵誰?”

“罵那個婊子。”

“哪個婊子?”

“除了那個陷害我的,還會有誰?本來我都像一潭死水了,她偏要往裏麵扔石頭?律師你請了嗎?”

“請了,他昨天還去找了張鬧。”

“你能不能幫我去問問那個婊子,問她為什麼不敢來見我?”

“算了吧,我不想見那個沒心沒肺的,就是跟她說話我都怕得傳染病,萬一我被她傳染上了‘沒良心’,你可就討不到老婆了。”

“小燕,現在我沒時間跟你練口才,你要是真關心我,就幫我去問問那個婊子。”

“一定要去問那個婊子才算是真關心你嗎?”

“這關係到我的前途、名聲,比愛情還重要一百倍。”

“原來,你的前途和名聲比愛情還重要,這些年我算是白關心你了。”小燕忽然傷心起來,眼圈紅紅的,隨時準備流淚。

“關了這麼多年,我得弄個明白,不能讓那婊子……”

對不起,我又說粗口話了,我不是故意要罵給你聽,而是想把當時的真實感受說出來。當時我就是那樣罵張鬧的,因為我再也找不出更惡毒的字眼了。要是放到今天,也許我不會罵她“婊子”,而是罵她“人渣”或什麼別的,可當時“人渣”這個詞都還沒發明出來,所以我隻能這樣罵……離我刑滿釋放還剩下六十一天的時候,我突然接到了一個重要通知……哎,小姐,你怎麼老是扭頭看牆壁?是不是看鍾呀?我一直幫你留意著時間,離到點還有十分鍾呢。如果你沒意見的話,我還想加兩個鍾。怎麼樣?沒意見吧?我從來沒碰上過像你這麼認真的聽眾,緣分呀!來,麻煩你打個電話加兩個鍾。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