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炮說:“小雲她來信了……”
我說:“她是不是後悔了?”
李大炮吐了一口煙:“真他媽的邪,當時她咬著牙齒告我,恨不得親自扣動扳機斃我。可是現在……你猜她說什麼?她說名聲臭了,反正也嫁不出去了,要嫁隻能嫁個我這樣的勞改犯,希望我好好改造,盡快出去做她的老公。哎……這個大屁股,現在才想明白,知道會有今天,當初就不應該往死裏告我。這下好了,變成老婆告老公了……”
說起小雲,李大炮眉飛色舞。從此以後,他一有空就盯著角落的用具發呆。他說:“看見那些家夥,就想家了。”漸漸地,他也開始做一些小用具,比如鍋鏟、火鉗、打煤機、小床、枕頭等等。他把那些用具擺在角落,隨著用具的增多,家庭的氣氛也越來越重。勞動間隙,我們這兩個有愛情的人,就坐在那些用具中間抽煙,仿佛坐在自家的廚房裏。
有一天,李大炮說:“麻賴,我想學你。”
“別謙虛了,我又不是積極分子。”
“這些天,小雲每晚都到夢裏來親我,我想她想得頭都大了。”
“日子還長著呢,你慢慢熬吧。”
“一天我也不想熬了,我要像你那樣跑出去。”
“大炮,千萬別、別這樣,當初我就是因為不聽勸,才落得又加了三年的下場。”
“死都當卵,反正我得出去。”
“你別衝動,我是過來人,這地方就是一隻蒼蠅都飛不出去。”
“你別管,我有辦法。”
李大炮明顯瘦了,像變了一個人似的,連話也節約著說。晚上,他跟侯誌坐在通鋪的一角交頭接耳。我湊過去,他們立即分開,看著我嘿嘿地傻笑。我說:“大炮,知道什麼叫後悔嗎?”
“別又來教育我,我不吃這一套,我從來就不知道什麼叫後悔!”
“到時你就知道了,後悔就像你已經看到了家門口,眼睛忽然就瞎了,就看不到家了,或者回家的路程本來很短,但是你自己卻給它加長了,長得比去古巴的路都還長。後悔是看見自己建設的樓房倒塌,是離成功隻差一步,是剛爬到女人身上就被當場抓獲……如果時間能夠倒回去,我寧可挨槍斃也不會去鑽下水道。我多愚蠢呀,竟然不聽小燕的勸……”
他呸了一聲:“你把我說糊塗了,滾一邊去。”
“大炮,看在朋友的分上,你聽我一聲勸,千萬別幹那種傻事。”
他眼睛一瞪,撲上來,揪住我的頭發就往地頭摜,緊接著踹我的屁股。他一邊揍我一邊怒吼:“我幹什麼傻事了,你他媽的,我到底幹什麼傻事了?”
我連聲求饒,他才把手鬆開,手裏攥著一大把我的頭發。他對著頭發一吹,頭發飄到我的臉上。他說:“小心我割了你的舌頭。”我扇了一巴掌自己的嘴巴:“誰要是再勸你,誰他媽的就被判無期徒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