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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時起,我就斷定張鬧不是一個好演員。她動不動說“放屁”,這說明她還沒有脫離低級趣味。她的心裏連她表弟都裝不下,怎麼可能會裝著觀眾呢?所以我斷定她成不了人民藝術家。一氣之下,我把小閣樓上的那個窗口封死,這次我不是用報紙,而是釘上了一塊薄木板。我再也不看張鬧的排練,連後來盛況空前的演出我也沒看。

盡管我貶低她,但一到深夜,她還是厚顏無恥地跑到我夢裏來,讓我繼續失眠,讓我逐漸消瘦,讓我走路像飄,甚至我的頭皮也隱隱地痛了起來。我去醫院開了幾次藥,覺睡得踏實了一點點,頭皮卻越來越緊,仿佛勒著個孫悟空那樣的緊箍咒,有時箍得我在閣樓上打滾,汗水像豆子一顆顆地冒出來。我痛得實在沒辦法,偷偷跑到三合路六巷去問九婆,她說那是因為惡鬼纏身。我媽不會是惡鬼,如果她要懲罰我也不會等到今天,那麼惡鬼隻有一個……趙敬東。他是不是開始報複我了?

我決定清明節那天去杯山墓園給他燒紙,並詳細列出那天必須帶去的物品清單,比如香、紙、玩具狗、豬油、花糯飯、肉、工資條、連環畫什麼的,爭取把敬東生前喜歡的全部帶上,以求他鬆開我。在列清單時,總覺得少了一樣最嚴重的東西,但是我怎麼也想不起來,便翻開席子,拉開抽屜,掏空衣兜,目光搜索瓦片,期望能把那件東西找到。那是一件什麼東西呢?我到敬東住過的屋裏去找,低頭在巷子裏找。有一天,我照樣低頭搜查路麵、牆根、磚縫,忽然聽到一團嘰嘰喳喳的女聲迎麵而過。抬起頭,我看見張鬧也在人群裏,就叫了她的名字。其餘的姑娘都扭過頭來,隻有張鬧還繼續踩車前行。幾位姑娘同時喊:“張鬧,張鬧,有人叫你。”張鬧這才回過頭,刹住單車:“叫我幹嗎?”

“後天就是清明節了,我想去給敬東磕個頭,你去嗎?”

“你管事也管得太寬了吧。”

“再不給他送點吃的去,他就要把我的頭整破了。難道你的頭一點也不痛嗎?”

張鬧送我一句“神經病”,便跨上了單車。我一拍腦門,忽然明白原來我要找的東西不是東西,而是張鬧。你想想,還有什麼比張鬧更讓敬東喜歡的?沒有,敬東最喜歡的就是他的這個表姐了。我拔腿朝張鬧的背影追去,追了幾百米才攔住她的單車。她來了一個急刹車,氣呼呼地跳下來:“你煩不煩呀?”

我抓住單車揚頭:“對不起,看在敬東想你的分上,清明節那天請你一定去給他燒個紙。他最喜歡的人是你,如果你能去看他,也許他會高興得重新活過來。請你答應我一定要去,就算我求你了。”

張鬧扭了扭單車羊頭,我緊抓不放。

“你想耍流氓呀?”

“除非你答應我。”

張鬧瞥我一眼,急得臉紅臉白,嘴唇動了動又把話咽下,仿佛不屑於告訴我什麼。

“我把玩具狗、豬油、花糯飯、肉、工資條和連環畫統統準備好了,這都是敬東最喜歡的,如果你能去,敬東就沒什麼遺憾了。”

張鬧嘟起嘴巴:“我早就答應姨娘清明節一起去看敬東,他又不是你的表弟,你操什麼閑心?”

一口氣跑回小閣樓,我在清明節的物品清單上添了“張鬧”兩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