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蘭隱桃花居(1 / 2)

遠黛山,桃花居。

漫山的桃花綠芽蓬勃,正待含苞,又一個春天到來了。

每一年桃花盛開的春天,都是我最喜歡的日子,也是我最惶恐的日子。在那樣漫天的光華和花影裏,桃之夭夭,灼灼其華。滿天都是絢爛的粉色,嬌小的花瓣,溫柔的色澤,神韻嫵媚風流。

今天是我十七歲的生辰。風和日麗,看著窗前初開的桃花,心情大好。小綠姑姑特意給我梳了兩條精巧的辮子,穿了一身鵝黃翠玉的輕衫,如初還給我用了些舅舅過年的時候送來的上好胭脂。這是我一年中唯一用胭脂的一天,也是我唯一任由他們打扮的一天。我端坐著任由他們圖畫,不經意看見鏡子裏的容顏,竟是越發的玲瓏清雅,殊色日臻。

“小姐平時從不妝扮,如今稍稍打扮一下,便已是沉魚落雁,閉月羞花了!”如初看著我的眼睛裏滿是驚豔。說話的語氣也甚是滿口的委屈,好像我不愛妝扮的習慣讓她委屈了是的。我以目相詢,如初看著我的眼睛,明白了我眼中的詢問,很感慨的說道:“小姐啊!如初一手妝扮的手藝,可是每年才有這麼一次機會啊!”那個‘啊’字還拖了老長。今天我心情還不錯,故意歎息道:“如初啊!你覺得你家小姐是那麼喜歡或者需要妝扮的人嗎?還是你覺得我平時的樣子難看了”如初聽出了我口氣中的忽悠,笑道:“那是,小姐你不需要妝扮,已是傾國又傾城了。”說到這裏,小綠姑姑把梳妝盒收拾好,轉身滿臉笑意地看著我,也忍不住說道:“小姐跟夫人容貌很像,都不像是人間女子,反倒更像天宇瓊樓裏的仙子。”

聽了這樣的讚譽,隻是淡淡一笑。隻是桃花居裏總人相待至親,看著鏡子裏親切而熟悉的容顏,玲瓏清雋,淡雅精致,眉如青黛,雙目盈盈,皓齒朱唇,當真是清豔不可方物。隻是這樣的美貌或許是人間少有,但是對我來說,卻也不是那麼那麼看重,如果可以,我可以用它去換很多很多東西。換那些我不曾擁有的溫暖。

不過還好,桃花居總是一個溫暖的所在,在這裏,我過完了十七個暖意融融的春秋。一種名為幸福的感覺緩緩滑過心間。站起來在原地轉了一圈,衣袖翩飛,笑意盈盈,我發至真心的說道:“雪卿謝謝姑姑,也辛苦如初了。”小綠姑姑寵溺地為我牽了牽衣袖。輕輕道:“這孩子,什麼時候這麼重禮數了。去找你娘親吧,她在桃林裏。”說完把我玩外推了推。

神色一抿,“恩,那雪卿先去了。”

遠黛山上滿是桃樹,每一春天,桃花開了,鋪天連地的,燦若煙霞。娘親對桃花仿佛有種天生的喜愛,有時候更像是知己般的憐惜。桃花開了,漫天的粉色,很溫暖的顏色。娘親平日裏仿佛三月的天,長空白雲,寧靜溫柔。可是我知道她的孤傲都氤氳在骨子裏,她更像一株空穀幽蘭,風華絕代也遺世獨立。

可能是感覺到我的到來。她背影窈窕,清音緩緩:

“辛苦最憐天上月,一夕如環,夕夕都成玫。若似月輪終皎潔,不辭冰雪為卿熱。

無那塵緣容易絕,燕子依然,軟踏簾鉤說。唱罷秋墳愁未歇,春從認取雙棲蝶。”

詞吟罷,緩緩轉身。孤高絕世的身影,在這樣溫暖的桃花林裏,娘親卻始終仿若不食人間煙火般的仙子。長發如墨如瀑,一陣清風吹過,無數的花瓣織成了連綿的花雨。清風溫柔地繞起垂在腰間的長發,純白如雪的絲質長衫零落的飛舞著。柳眉清雅,目若秋波,高貴而憂傷的容顏。

娘親眉間慢慢染上一絲笑意,才拿出一方錦繡羅娟,極好的質地,娟美的刺繡:“雪卿,你長大了,娘現在把這方繡帕給你。生辰過了,你便下山去尋你舅舅吧。”娘親略一停頓,依舊淡淡幾不可聞的說道:“也可以帶著它去找你父親!”我心裏一緊,感覺娘親臉上的笑意,仿若隱著千山萬水,隔著千轉百回,透出了生死的悲哀。這是十七年來娘親第一次向我提起父親。桃花居裏也沒有人提起過父親,至少從我懂事以來是這樣的。可是娘親為什麼突然又要我帶著一方繡帕去找父親呢?而我的父親,是誰,在哪兒,長什麼樣子,為什麼我從來沒有見過他?這些問題在我心裏洶湧地翻覆,卻還平靜的伸手接過那繡帕,一看那上麵娘親剛才吟過的詞我就愣住了,抬眼,不由自主的就喊出了聲:“娘&8226;&8226;&8226;”。

這方繡帕,是娘親珍藏了很久的。

娘親看著我的目光依舊波瀾不興,淡淡地又語重心長地道:“我知道你有很多疑問,人存於世,又何止這些疑惑呢?你便待自己去解這些疑惑吧。”她的目光移到繡帕上,又極快地看著我道:“雪卿,你自幼早慧,如今更是才色傾城,小綠說的對,你不該跟著我一輩子守著這滿山的桃花。”眼神裏閃過一絲憂傷,依舊高貴清嘉的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