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恪報以淡淡一笑。楊長史見他目視遠方不言不語,鼓起勇氣側身將頭倚靠在李恪左肩上,李恪依舊打著水漂。兩人就這樣靜靜的待了片刻。
忽聽身後的樹林裏發出異響,有踩踏之聲。楊長史回頭並跳了起來“什麼人?!”李恪定了定神見沒有反應。
“走。”李恪隻道了一個字,便拉著楊長史也匆匆消失在樹林裏。
午後的藏書閣聽課室。十餘幾案,陳設筆墨紙硯。眾小皇子、公主等,在靜靜練字。媚娘一身書生打扮,伏在一書案之後,挽袖垂筆臨摹一本古籍,麵前水盂、端硯、鎮紙一應俱全。兩位學士來回踱步不時矯正孩童握筆的姿勢,走到媚娘麵前卻頻頻點頭。
隻見小端子在門口一晃。文學士提醒全神貫注的媚娘:“武才人,門外有位公公找你。”媚娘見是小端子就不慌不忙地擱筆出了聽課室。
二人在藏書閣外,樹影斑駁。
小端子自是有求而來:“怕姐姐生氣,這事在我心裏也好幾天了,今日見姐姐心情好,這才敢……”媚娘笑笑:“有話直說,你什麼時候也學得這麼囉嗦了,倒像個老公公。”小端子附耳低語。
武媚娘聽罷一驚:“這麼大的事,都沒人管?你能確保麼?”
小端子搖頭:“不能,隻是奴才本就不願做那仗勢欺人的宮人,也不願在主子們顯貴的時候巴結、不濟的時候落井下石,雖然蕭常在於奴才無恩,但她現在的境況未免也太……況且弄弄清楚,對姐姐也有好處。”
武媚娘語氣堅決地:“安排我見她一麵。”
“明白!”
武媚娘又叮囑:“一定要謹慎。”小端子附耳:“今日子時。”武媚娘思索點頭。
隻聽藏書閣內徐慧聲音幽幽歎道:
“仰幽岩而流盼,
撫桂枝以凝想;”
……
媚娘伸手噓了一下,示意小端子此事不要告知徐慧。小端子點點頭:“我知道,她可容不得……”媚娘瞪了小端子一眼,小聲道:“背後說人壞話。”
小端子吐了吐舌頭。媚娘大聲道:“我去看看徐姐姐,怎麼今日想起念起小時候這詩了。”
小端子行禮告退。
藏書閣偏殿,徐慧房內。
“……
想千齡兮此遇,
荃何為兮獨往……”
媚娘進門,卻發現誦詩的並非徐慧,而是掛在窗棱上的那隻紅嘴鸚哥。
徐慧本人則靜靜的坐在案旁研究古琴譜。見媚娘入,徐慧趕緊起身相迎:“妹妹來了。”媚娘撲哧一樂:“被姐姐的誦詩聲吸引來的,卻誰知竟是這淘氣的家夥。隻是它什麼時候學了姐姐說話,這聲音語態與姐姐一般無二,連我都騙過了呢。”說罷媚娘用竹箆銜起一條米蟲喂給它吃。徐慧神色懶懶地:“常日漫漫,打發時間教它兩句話罷了。”
隻見鸚哥兩下吃了米蟲便道:“謝謝才人,謝謝才人。”媚娘見它聰慧,嬌笑道:“學得真快,倒是有趣的很,隻是日後姐姐若升了充榮、昭儀、妃子,這鸚哥豈不是得一路改口學起來。”徐慧知媚娘打趣她,也笑道:“你呀,這張嘴真是不饒人呢。”
媚娘環顧四周,徐慧屋內肅靜清明,媚娘走到案前翻翻琴譜道:“姐姐又在研究琴譜指法了。姐姐的琴藝連陛下都讚不絕口,再研究下去,倒是伯牙、子期都要被你比下去了。徐慧想到李世民心中一甜,轉而又覺煩悶:“我一小女子撫琴打發時間,哪有古人那般胸懷意境,隻是這日子實在過得無聊罷了。”
媚娘又說:“真是不知你為何不同去聽課室讀書。以前在家讀的竟是些淺顯、通俗的道理,卻沒想到這皇家藏書浩如滄海,我每日研讀,都沒夠呢。一點不覺得單調重複。”徐慧淺笑:“不一樣,你好動,我好靜,人一多我就煩了。再說你讀的那些書都是治國為官之道,知道得越多反而於心性有損,其實我們女人隻要讀好十卷書便夠。”
武媚娘不以為然道:“哪十卷?”
“自然是先文德聖皇後所著的十卷《女則》。”徐慧不假思索道。
武媚娘一聽更是笑意甚濃,湊近徐慧道:“妹妹知道姐姐的心思,妹妹不跟姐姐搶,妹妹還是去讀《史記》、《左傳》之類不入姐姐法眼之書,也好略通文理政治,將來等姐姐當了皇後,請姐姐賞一個女官給媚娘當當就是。”
徐慧剛要接話忽聽鸚哥道:“公公來了,公公來了。”兩人趕忙噤聲。
小太監入:“稟武才人,晉陽公主宣武才人晉陽宮覲見。”
徐慧臉上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