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典時間淩晨四點二十的飛機，華沙時間六點鍾到了肖邦機場，地麵溫度零下十一度，好像也不是那麼冷。
清晨的機場空蕩蕩地有些冷清，出了大門一股寒氣便撲麵而來，出租車窗外曾經開滿金色蒲公英的草地這會兒都鋪上了皚皚白雪，家門口的大公園更是一片銀裝素裹。
我的房間裏什麼都沒變，廚房裏屬於我的櫃子也還是滿滿的。下午出門去買菜，天空又飄起了洋洋灑灑的大雪，原先的積雪上新鋪了厚厚的一層。我踩著無人踏過的新雪前行，才四點多天已經全黑，密密麻麻的雪花在路燈的橘黃光線中好似飛舞的精靈，而我心中是滿滿的興奮，肚子裏的小魚開始吐泡泡，淺淺地撲騰，我跟它說話，忍不住笑出聲來。我說：“寶寶，你從來沒有感受過大雪，現在你第一次在媽媽肚子裏走過雪地，你好興奮對不對？”
這次在波蘭停留的一個多星期，每天都是大雪紛飛，直到臨走前一天，雲層突然打開，露出藍色的天空來，陽光燦爛，照耀著雪地和對街的紅頂屋，我的窗上有了長長的冰淩，好像小時候想象中的童話世界。
我在波蘭辦公室算老人了，懷孕四個月了，穿著寬鬆的毛衣進進出出了好幾天，竟然誰也沒看出來我的變化，有新來的同事過來叫道：“小姑娘……”
同事小梅夫婦也要走了，回國去迎接他們的小寶寶，餞行的餐桌上有我們兩個準媽媽，還有兩個帶著小嬰兒的媽媽。波蘭代表處真是塊風水寶地，每年都有小寶寶出生。整個晚上，大家隻有一個話題，那就是生孩子。
和嶽姑娘一起去國家劇院看芭蕾舞演出，才知道三天前郎朗就在這裏開鋼琴演奏會，拉開了“肖邦年”紀念音樂會的序幕——今年是生於華沙的鋼琴詩人肖邦200周年誕辰。我為錯過了郎朗演奏會而遺憾，更遺憾的是，這一年，整個波蘭，尤其是肖邦出生地華沙西郊的故居，會有比往年更多的活動，無數的大師將在那棟白屋的前院演奏，而這一年我卻不會再有機會躺在那小溪邊開滿野花的草地上聆聽天籟了。又在報紙上看到，今年出生在華沙的肖邦年寶寶，將會獲得市長親贈的禮物。
原本就是計劃將寶寶生在華沙的。前天去看了夏天姑娘和她剛三個月的小寶寶，我跟她的情況最接近，先生都在另一個國家，隻能一邊上班一邊獨自生養。這一次我看到夏天的母親在這裏幫她帶孩子的辛苦，三代人擠在同一間臥室的不便，還有語言不通的孤獨，極大地動搖了我的想法。
我終於拿到了波蘭的居留卡，可是現在，在波蘭生孩子成了最後一個選擇。
於是，我收拾好所有的東西，打算與這個地方，說一聲長長的再見。
在這間屋子裏打包行李很多次了，每次都知道不多久就會回來，這一次收拾，才發現我留在這裏的痕跡已經太多了。回雅典的飛機，托運行李超重了，認真的波蘭老太太要求我取出超重的部分隨身帶，這樣就不用付超重費。我說：“我知道應該隨身帶著的，但是我懷孕了，最好……”話還沒說完，老太太馬上給我和行李放了行。一如我這兩年斷斷續續的波蘭生活裏的所見所感，華沙人的冷漠外表裏就是包裹著內心的溫暖。
華沙，這次真的說再見了，希望下次再來，帶著小娃娃去門前
公園裏的天鵝湖，還有肖邦故居前的小溪和開滿鮮花的草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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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典森林裏的小男孩（2012年2月）
小男孩是在雅典北部森林裏的空地遇上的，那是一片很大的森林，有很多摩托車和自行車越野小道，林中有一大片草地，草地上有一座小木屋和一張木桌椅，母子倆在那兒曬太陽。
蒙先生沿著林間小道跑步，我留在草地上曬太陽，衝年輕的媽媽笑笑。小男孩正在玩一架很大的玩具飛機，竟朝我走過來，將飛機遞給我，我笨笨地扔出去，飛機一頭栽倒在地。小朋友樂壞了，哈哈大笑。
跟小男孩的媽媽聊天，發現我們都同樣信仰著一些神秘的事情，比如孩子一定是來自另外一個世界，或是其他的星球。年輕的媽媽對佛教很有興趣，帶來草地上玩兒的，竟然是一種中國的傳統健身玩具——空竹。於是我們相談甚歡，我告訴她，我肚子裏現在也有一個寶寶。
小男孩瘋跑一圈回來，我們再次打招呼問好，隻是我講英語，他講希臘語，牛唇不對馬嘴地嘻嘻哈哈。大部分時間，我隻能滿帶著微笑地看著他，如今看到每個孩子，都會有那樣溫情的笑容。小男孩媽媽一邊比畫著一邊告訴他：“這位女士肚子裏也有一個寶寶，現在肚肚還不大，慢慢就會越來越大，等到這麼大的時候小寶寶就出來了。”小男孩接過話說：“等她的小寶寶出來了就可以跟我玩兒。”
小男孩坐到木屋裏頭，我仍在木屋外的長椅上坐著曬太陽，小男孩衝他媽媽說著什麼，他媽媽做翻譯：“他喜歡你，他想讓你跟他坐到一起去。”小男孩又跟媽媽說，“如果現在下雨了，她會淋濕的，躲到小木屋裏頭來就沒事了。”
蒙先生跑過一圈又出現在草地邊緣，我跟他打了個招呼，小男孩馬上對他媽媽說：“我不希望這位女士現在就離開。”
這麼一個剛剛認識還不太能交流的小朋友說喜歡我，關心我會不會被雨淋濕，不想我離開，我的心裏好像暮春午後陽光照進明淨的房間一般敞亮，於是我加入了小男孩的遊戲——一起在草地上跑圈圈。他把我帶到草地上的各個角落，一隻昆蟲一個小土包，都是他要跟我分享的寶物。他又往草地中間的木屋裏衝，我跟在他身後慢慢跑，有點像回到六年前的深圳公園裏，我跟三歲的小外甥在山坡草地上瘋跑的場景。
這就是我新交的小小朋友。
我有著特別的小孩緣，無論在世界的哪一個角落，總能遇到莫名喜歡我的小朋友，在盧旺達的無名山嶺湧向我，在哈瓦那街頭將我圍住不肯離去，還有在華沙的公園裏那個剛剛學會走路的一歲的小西蒙，隔著大片的草坪突然跌跌撞撞地奔向我，不理會身後父親的阻攔，就為了往我的手心裏放一枚小石子……
那都是些來給我啟示的小天使啊，是地球上最純淨最美好的生命。而此刻腹中，比以往任何天使都更加特別的這一個，你，又是來自哪個星球呢？